第三卷 永夜的浮光 第三章 烏鴉的王冠(四)

即將月底了,受封的準備儀式已接近尾聲,小城馬上能多出位新晉貴族。

福蘭他們還是沒找到證據,來證明推測中那件可怕的事情。市長突然間不去教堂了,似乎是發現了有人冒充神甫來傾聽他的懺悔。

「他是個好人。」勞薇塔說,「我們不應該去陷害一個好人,來謀取利益。」

「女人心腸就是軟。」克瑞根不屑,「如果他真想當凡間的聖徒,就得受點磨難,我不介意在弄點錢的同時,扮演一回魔鬼的角色。」

福蘭微微笑著,「別急忙,我們也許能從老盧達先生當年的舊人那裡,找到消息。」

※※※※

狄克太太奇怪地看著陌生的訪客,自從她的丈夫去世,很少有人來探望她了。

「我叫佩里,曾經是狄克老師律師行的學徒,很抱歉,因為剛回拜倫,才知道老師已經過世。」戴著眼鏡,相貌斯文的男人站在門前,捧著一束白色的菖蒲。

「喔,請進。」狄克太太頗有些感動,狄克是有名的大律師,教出來的學生現在大部分都是行業內的精英,但人一死,那些精英們就再也不來了。

佩里大概在狄克家停留了兩個小時,並在書房逗留了很長一段時間,「哈,這本書老師曾借給我看過。」他望著書架,不時感慨。

狄克太太不缺錢,但她討厭冷清,所以很感謝這個男人在寒冷的冬天,給家裡帶來人氣。臨走時,佩里很不好意思地詢問,「我能帶走老師的一些遺物,做為紀念么?」

「當然,一到冬天,打理起老頭子的書房就挺麻煩,拿幾本書走吧,你倒是幫了忙。」狄克太太和藹地說。

出門後,他徑直上了馬車,克瑞根正坐在車廂里,「夥計,有收穫么?」

「狄克律師真是個細緻的人,文件都歸檔放得妥當。盧達家就是他當年的客戶之一。」福蘭摘下偽裝的眼鏡和假髮,「在那些合同里,我發現了個有趣的東西。」

※※※※

「遺囑?」錢寧停止了切小牛排的動作,望著算是認識了許久的律師,奇怪地問。他正穿著得體的絳紫色外套,小馬靴也擦得乾淨,這是他唯一的一套說得過去的衣服,雖然住在破爛的租屋裡,雖然口袋裡沒幾個錢,但錢寧·盧達還是努力表現出,他與身邊的普通人家有不同之處。衣服是要送到洗衣房漿洗的,平時他會溜達到咖啡館灌一下午廉價咖啡,出門也得坐馬車。

起初這條街的居民還敬畏地叫他老爺,私下議論著為何一位富人會搬來他們這裡。但時間不長,錢寧的房東很快揭露了秘密,這只是喜歡擺花架子的破產者。對此,曾經風光紈絝過的敗家子很不滿意,甚至想找長舌房東理論一番,隨後他又想起,假如翻臉了,很難再找到這麼便宜的房子,於是打消了念頭。

昨天剛從妹妹那弄到了票子,錢寧就迫不及待地找老朋友們玩了一夜牌,手氣簡直衰到如同被惡神詛咒一般,到天亮時,錢袋幾乎空了。他腳步虛浮地朝家走去,當路過煙草鋪時,他摸摸口袋,沒煙了,剛準備進去買點,突然想起自己還欠著老闆十二塊錢,前天當他準備再賒幾支小雪茄時,被老闆拒絕。

「你已經差我十二塊了,我很有原則,有工作但手頭緊的人能賒到二十塊,沒工作的最多十塊。」那時老闆說,「多讓你賒了二塊錢,已經是很尊敬閣下了。」

「十二塊!區區十二塊!當年這還不夠我給別人的打賞。」錢寧嘀咕,他現在很想來支煙,可老闆一定會先讓他還錢。

錢寧數了數錢,只剩幾個銀角了,他嘆著氣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後有人叫著,「是錢寧·盧達閣下?」

一位穿著褐色風衣,風度翩翩的中年紳士剛從馬車走下來,望著他,顯得頗為高興。

「你是誰?」

「您忘了么,我是佩里,當年狄克老師的學徒。」

狄克?費了老大勁,錢寧才從記憶深處想起了這個名字,那是他父親的顧問律師,似乎在前兩年已經去世。

「老狄克的學生,我記起來了。」錢寧笑著說,事實上他對這個叫佩里的人毫無印象,當年做為二少爺的他,怎可能記住十幾年前某個律師學徒的模樣,「噢,看你打扮混得不錯。」

「當然,我目前在一家頗有名望的律師行做事。」佩里說,「如果您需要法律方面的服務,可以來找我。」

「也許吧。」錢寧回答。瞧,以前家裡的小學徒,現在居然比我有錢,世道變了,他嫉妒地想。勉強又應承了幾句,錢寧要告辭時,煙草鋪老闆正巧路過,見到他就喊道,「先生,你還欠我十二塊呢。」

「我下次還你。」

「你應該去把衣服當了,能值不少錢。」煙草老闆打量著外套,「我是小本買賣,如果你欠銀行十二塊,現在算上利息就得還十五塊,而我還是誠實地只找你討回十二塊。」

錢寧很惱火對方拆穿了自己落魄的困境,還把十二塊這個本應微不足道的數字重複了好幾遍。

「這位先生的欠款我來還吧。」佩里律師遞過來一張金卷,「再拿一整盒雪茄,要配雪松紙捻的手工細雪茄。」

「正如你所見,我已經破產了。」錢寧很不愉快地說,「多謝你的慷慨,但我沒錢可以讓律師賺了。」

佩里律師親切地望著他,「請別把我想像成那種勢利的小人,你還沒吃飯吧,我在臨街的酒店剛好訂了位置。」

於是在酒店的餐桌上,發生了開頭的那一幕。

「很抱歉讓您想起了去世的父親,我只是隨便說說。」佩里將一隻肚子里填滿奶油和蘑菇的鵪鶉切開。

「父親是發急病死的,他的心臟一直不好。」錢寧嘆息,「因為去得突然,並沒有留下遺囑。」

「真是悲劇,不過能在子女的眼淚中去世時,也算幸福。」

錢寧放下刀叉,用悲哀地口氣說,「那時我和大哥都不在城裡,只有妹妹與妹夫,等我趕回來時,只能在教堂的靈柩前祈禱」,他突然想到了值得提高自己身份的事,「我妹夫就是本城的市長,可能他會需要一位顧問律師,我能替你介紹。」

「謝謝。」佩里點頭致謝,又喃喃自語,「你與大少爺都不在,老爺卻恰好逝世,根據那份草稿,得益最大的是……」

「什麼草稿?」

「噢,沒什麼,很遙遠的事情了,現在已經沒有意義。」

「不,你是說我父親在去世前,曾經立過一份遺囑草稿?」錢寧來了興趣。

佩里考慮了一會,繼續說,「對,狄克老師曾受過老爺這方面的委託,但那只是草稿,沒有第三方公證人在場,沒任何法律上的約束力。」

「什麼時候的事?」

「十八年前的11月24號。」

錢寧在胸口劃著十字,「天,太湊巧了,父親就是在11月底去世的,莫非他那時聆聽到了亡者的召喚。我可憐的老父親。」

「根據那份協議,您可以……喔,我說得太多了。」

「請繼續,我很想知道,在父親的心目中,自己處於什麼地位。」

「好吧,既然您堅持。因為當時協助老師的人就是我,所以還記得一些,嗯……風矛船行的4成股份、宅子、大概總價值三十萬愷撒的珠寶與債券屬於大少爺。」

「老頭就是偏愛大哥。」錢寧喊道,「這差不多是大半的家當了。」

「您能分到東城一棟四樓公寓,以及商業街三個鋪子與八萬愷撒的現款。」

錢寧敲了下桌子,「親愛的父親對我也不賴,假如按遺囑來,我靠公寓和鋪子的租金,現在就能安穩度日子了。」他接著奇怪地問,「我妹妹呢?你已經說了盧達家當年的全部產業。」

「這正是我剛才驚詫的地方,按那份遺囑,小姐只能得到一些衣物與首飾,總價值還不到一萬愷撒。」

「天啊,看來妹夫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父親的那場病,我一定要向他說說這事,他應該對我更好些。」

「我奉勸你還是保持沉默。」

「你不知道,妹夫對我實在太刻薄了。」

「我應該把話說明白點。」佩里把鼻樑上的鏡架推了推,「但事先申明,我的猜測完全是出於身為律師職業上的懷疑特質,並不是針對誰或者危言聳聽。」

錢寧笑道,「你太誇張了。」

「那麼,幾個關鍵詞,突然去世,留在病人身邊的,恰恰是遺囑上沒有繼承權的人,而遺囑沒能生效,那個人就此飛黃騰達。」

錢寧眨眨眼睛,當他想明白律師的暗示時,一股寒意竄下他的背脊骨。「你這是……沒可能……」

「我聽說市長先生經常去教堂的懺悔室,而他又不是信徒。」佩里說,然後強調,「這是職業性的猜測,律師們總愛從陰暗的角度想問題。哎,您別放在心上。」

「你如果拿不出證據,我非得好好揍你一頓。」錢寧憤怒地站起來,「這是誣陷!」

「那您看看這個,我先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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