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貪慾的盛宴 第十二章 逃亡(三)

海得舊區依然保持著當年大市集古樸的原貌,衰舊的建築沿著正中的廣場呈放射性地排開,不少矮屋旁還保留著種植自家用的蔬菜園圃,道路上的石板下陷,與泥土混為一體,下雨時滿地都是積水的窪地,只有靠近新市集的幾條街,才能看到新建的樓盤與乾淨的道路。

居民並不多,物價讓窮人搬到臨近的村莊,而富貴人早已住進嶄新的公寓樓或者豪宅,比起空曠的、滿是窟窿的房屋,舊區更多的是敞棚和倉庫。

臨著城牆的老街是條只有一個出口的死胡同,因為城牆高度的緣故,陽光很黯淡,冷清清,沿街的那些看上去很貧窮的房屋都爬滿未經修剪的常春藤,缺少陽光讓綠色植物們顯得垂頭喪氣。最裡面的那棟屋子稍微整潔點,有兩層樓和矮院牆,院牆中間有一扇半開半掩的鐵門。

站在稍遠的地方,能清楚看到露出院牆的房屋二樓,包著鋅皮的窗戶永遠沉默地關閉,躲藏在常春藤茂盛雜亂的枝葉下。

在舊區住民的心目中,這家顯得很神秘,進出的永遠是看起來並非善類的人物,所以他們對它裡面發生的任何事,都保持著漠不關心免得惹來麻煩的念頭。

海得遊手好閒的漢子們也表露了難得的敬畏,在小道消息中,那裡的幕後主人,屬於開罪不起的人。

警察局的巡警起先還特別關注後,直到局裡的頭有天收到一張沒人知道數目的支票,以及馬廄里的馬,同時失去頭顱後,局長理智地將支票去銀行兌現,表明立場。

福蘭一行人安全又隱蔽地安頓下來。

儲藏室通往城外的地道入口被妥善地做了手腳,當有人入侵時會發出警報,廳里的小廚房密集地綁著五個人,福蘭忍著怒氣,最後還是寬恕了,為此克瑞根啞著聲音說,「遲早你會為迂腐付出悲慘的代價,這世道,強者生、弱者亡,信仰這的人,才可能活得好。」

「你已經審訊過了,他們沒有犯過謀殺等不可寬恕的罪行,我不能逾越『多少罪,就有多少報應』的真理。」

「滑稽,我眼中,從未看到過這真理存在過。」

「不,它存在於天地間,是永不更改的鐵律。只是你不想看到與接受。」

克瑞根考慮得失,覺得犯不著為此事,與想像中得力的外援翻臉,叨叨著將他們扔進廚房,命令手下嚴加看管。

沙威是巨拳大佬的另一個得力手下,因為面生,沒有上通緝令,這幾天都是由他在外面打聽情報。

在黃金灣的地界,克瑞根沒多少人脈,消息不夠靈通,最後福蘭問,「海得的警察局長,是怎樣的人。」

「典型的官僚,懦弱,貪婪,又想方設法朝上爬。」

「我有個想法,直接去找他打聽,他肯定知道當局的部署。」

「也許用錢能解決,但這次的事件太大,官僚為了功績,會暫時扔下利益的誘惑。」克瑞根摸著下巴,「更何況我們沒錢。」

大佬逃得匆忙,身上零碎的票子勉強夠幾個人日常的消費。

「那就讓他開不了口。」

「事後殺掉?」克瑞根奇怪福蘭會有這個提議,「人手不夠,局長總將自己保護得很好,但值得試試。」

「以後別提謀殺,世上沒有任何事物比這個詞更骯髒。」福蘭遞給克瑞根一張清單,「讓沙威去採購這些東西,然後我們……」

海得警察局的頭契布·蒙塔爾正在辦公室里會客,桌子上正放著幾幅畫像,畫上人正是福蘭與克瑞根的相貌。

契布身材中等、相貌堂堂,笑容熱情,眼睛裡總露著和善的光澤,即便是陌生人,也會在第一時間對他產生好感。他善於拉攏人心,在開會時,契布總是邊說邊在會議室遊走,如果看到哪位探員杯里沒水了,親手為他續滿。

任何人的提出意見時,他總是不發一言,耐心聽完,假如同意,馬上點頭,「就這麼辦,我信任你的能力。」,如果有不同的看法,會沉思良久,然後以商議的語氣說,「瞧,這麼干有些不妥當,咱們能再想想更好的點子。」

有一次,負責某起案子的探長生病了,案情已接近尾聲,探長帶病工作,契布發覺後,強行命令他回家休息,自己親自帶隊進行最後的搜捕行動,但犯人趁著天黑溜了。

沒人怪他,他們都知道局長是好心辦了壞事,誰能指責一位體恤下屬的好上司呢?

為此契布在局裡宣布,扣除自己下個月的薪水,這又讓他的聲望進一步提高。

銀行帳戶里多出來的大筆來路不明的票子,可比區區一個月的薪水,多上許多。

整個局子的大小探員,對頭的印象非常不錯。契布深知人心的重要,他是文官出身,比不得那些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老探長。

他也得意於自己的手腕,錢財滾滾,又能落下好聲望。

卓爾法·隆奇正準備告辭。

「這個曾經冒充檢控官的人,是暗警廳的重要目標,請別放鬆警惕,我相信他正在前往黃金海灣一帶,而海得將是他的必經之路。」

「畫像我已經讓探長們看過,只要有這個人的出現,立即通知你。」契布回答,示意秘書送客。

「一定要通知我,這事你們地方警察別插手。」臨走時,卓爾法低聲說,他無法容忍有人分薄了功勞。

契布為這傢伙的語氣感到不快,他暗想,「暗警廳的小隊長,神氣什麼。」

秘書送走秘密警察後不久,又進來,「閣下,有位先生想見您。」

「什麼人?」

「應該是想在城裡開設分站的公司代表。」

「讓他進來。」

在契布的哲學裡,人分為三類,有油水的、需要示好的、可以發掘的。

前者主要是想私下解決糾紛和恩怨的商人、幫派頭子,經常合作,他用商業語氣稱呼這些人為進帳,後者則是有地位,能在前程上提攜自己的大人物,這叫支出,第三類人就是散戶,偶爾只有遇到麻煩才來找他,但只要價格合理,契布也會在職權範圍內提供幫助。

來的人是個戴著眼鏡,滿頭金髮的斯文人,他剛坐下,就擦著汗咕噥,滿臉緊張。

「先生,有何貴幹。」

「這個……」斯文人吞吞吐吐。

「請放鬆。」契布端起添加了蜂蜜的茶。

「我是富姆公司的商業代表,剛在海得城買了塊地,麻煩卻來了。」

富姆公司?契布沒聽說過,黃金海灣的公司多如牛毛,隔幾天就會冒出一家。

「說下去。」

「我受騙了,那塊地不像采賣所說,處於繁榮的市集,而是舊區的一所破房子。我實在太相信采賣了,簽合同時沒親自來看地段,結果那個該死的采賣,連同賣家一道欺騙了我。」

「你可以尋求商業法庭的幫助。」

「但那塊地有黑幫背景,我想違約,反而受到威脅。」

「噢,是什麼人?我可以將他們全抓起來。」

「好像他們的頭叫馬克內斯廷。」

馬克內斯廷是海得西區的混混老大,同契布關係良好,局長不願為了散戶,而去破壞與進帳的友誼。

他推脫,「你去負責口供的警察那裡立案,可不能直接找我,這樣壞了規矩。」

立案後,契布有的是方法拖延,而且混混老大反而欠了他人情。

對方繼續說,「我不想報警,也不想得罪黑幫,現在我準備回家,但為了預備黑幫半路上硬來,想請警察局派人保護。」

「沒這可能。」契布皺眉,「警察不是保鏢,你可以找保全公司。」

「保全公司都是他們的人。」商業代表嚷嚷,「我總不能自己送上門。」

這是實話,黑幫在保全公司有很大份額,也是他們漂白的工具。

「您知道,假如父親得知我第一次獨立經營就上當,對我的名聲有很大的影響。」他埋怨,「如果簽署了完整合同,那起碼幾年內,我就得不到任何獨立的機會,只能靠零花錢過日子。」

某個公司老闆的二世祖,沒有任何商業經驗,活該被騙。

「我不明白,你不想報警,局裡就不可能為你提供保護。」

二世祖有些小聰明,「啟動證人保護條例,讓警察局的警衛護送我回家,那麼警察局就能立案,也不會激怒馬克內斯廷,他可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證人保護條例?這倒是個妙點子,製造一起並不存在的案子,這樣讓巡警貼身保護,又不會違背內部規定。

至於馬克內斯廷,他不會為了這點事,就和自己翻臉,還是會乖乖每月給錢。

契布還動了歪腦筋,先前那個叫卓爾法·隆奇的秘密警察不是想獨自抓到通緝犯嗎?正好把案子推到他想抓的人身上,讓這傢伙白忙一場。

其實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契布去和混混老大打聲招呼,但局長不想外人知道,自己與黑幫有私人渠道。

現在該談價錢了。

「事情很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