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貪慾的盛宴 第九章 繼承權(三)

御使波貝德子爵是皇帝黨的忠實信徒。

這裡我們應該解釋下,「至高尊貴的皇帝殿下,意志就是眾生的命運」永遠是恭維的書面語言,事實上,至從皇帝這個名詞出現已來,天地間就從不存在無所不能,靠動動嘴就能控制住一切的君王,利益的分配,權勢的調衡,是每位皇帝或者國王窮盡一生的功課。

在拜倫,貴族長老會的勢力極為龐大,這也是每個歷史悠久的帝國,不能避免的局面,傳承幾百年的家族們,早已失去了先祖誠實的效忠,這些老貴族心造不宣的聯合體,又被稱呼為老人黨。

任何體制的變革,都是老人黨不願接受的事情。遵循舊制,千年不變,太陽下的輝煌永屬社會最頂端的人們。

而聚集到皇室周圍,大都是新興的貴族,他們有皇帝的親信,或者是沒有繼承權的貴族次子,也有靠業績與精明強幹被提拔的中產階級成員和低等貴族——福蘭就屬於這類人,也許按照常識的軌跡,他會成為皇帝黨不受重用的一分子,但正如諸位所知道的,老人黨的某種勢力,幹掉了皇帝黨的預備成員。

這些官僚,深知失去了皇帝的寵幸,在大貴族眼中,他們什麼也不是。

總之,大人物間的新舊兩種勢力,當年能為了壓制教權,聯合著謀求利益,現在也能為了某項御令,斗個不停,沒個停息。

波貝德原本是現任皇帝在太子時的隨從,多年的服侍,換來了子爵的封號。

他六十多歲,深知家族的連綿完全取決殿下的恩寵,也許幾十年後,波貝德的子孫會演變成頑固的保守勢力,站在新皇帝的對立面,但目前,子爵會為了皇帝的命令,盡心儘力。

老人一般不相信來至陌生人的忠告。

波貝德將信紙揉爛,扔到了垃圾桶。他在三刻鐘前,得知了白圖泰檢控官在法庭上的勝利,與此同時,他接到了一封署名為「卡爾·蒂文」的私人信箋。

「達爾馬克家隱瞞了某些事實,會對下一輪庭審極其不利,閣下如願意得知,可來聖保羅十四號大街16號洽談。」

波貝德子爵聞到了投機家的氣味。

又一個想藉機上位的人,想在這次的事件中分一勺羹,假如替皇帝殿下打贏了官司,每位參與者,都能得到慷慨的獎賞。

「不用理會,白圖泰能解決掉他們。」波貝德子爵想,但他在扔掉信紙時,還是記住了末尾的地址。

謹慎,也是老人的特徵。

※※※※

東城的那家豪華旅館,被達爾馬克整個的包了下來。

私人守衛嚴密地保護著旅館,不準任何外人進出,他們記憶驚人,記得旅館裡每一位雜工的模樣。

福蘭在遠處觀察了許久,找不著溜進去的方法。

馬蒂達住在三樓臨街的房間,半小時前,她從窗戶里露了一回面,然後被人拉開,厚重的窗帘隨即放下,阻擋了一切窺伺。

「喔,既然不能裝傭人進去,那,我就以檢控官的身份,打搖大擺地走到裡面。」福蘭決定。

他馬上附之於行動。

「先生,這裡被我的主人包了,請到別處。」守衛伸出手,禮貌地說。

「我需要面會希伯·達爾馬克子爵。」福蘭說,掏出證件,「關於這起官司,我有些消息想告訴他。」

守衛臉上現出微妙的神色變化,帶點嘲諷地說,「今天已經有十幾個人,想見到子爵閣下,都說有消息。最後證明,他們都是想靠些來路不明的信息,來騙點賞錢。」

「你是主人,還是希伯先生是主人?」福蘭露出不悅,「你只需要通報,而不是代替你的主人做決定。」

「那好吧,但我無法保證,主人會見你。」

希伯·達爾馬克正恭敬地站在卧室的一角,這間房布置得像私人別墅的起居室,沙發椅上披著薄如蟬翼的絲綢罩子,軟綿綿的地毯巧奪天工,在另一邊,還有華麗的梳妝台。

「檢控官已經上當了,他自以為沒人可以證明那位表妹的身份,在即將到來的第二次庭審,就輪到我們反擊了。」

「這次金雀花為了幫助達爾馬克家族,甚至動用了不為世人接受的能力,你應該明白,友誼不會從天而降,也不會被人不求回報的施捨。」語調威嚴且悅耳,她坐在梳妝台前,試用一款最新出品的唇膏。

「當然,每年的私金,會有一半,恭送給金雀花。」希伯額頭冒著汗,「我甚至願意簽署一份授權書,金雀花擁有金脈百分之五十一的份額。」

「不必了,我相信友誼是存在心底的。」她拒絕,回過頭來,比起多年前,齊肩的頭髮已經算很長了,柔順地在發梢微微捲起小小的波浪,眼眸明亮,有時會給人種錯覺,那瞳孔里的光芒,是在煤爐中沸騰的滾燙火焰。

她在皇城第一法庭,已經擔任上了大檢控官的職位,但連隸屬皇帝黨派的法庭長都承認,以她的能力,做首席檢控官只是遲早的事。

「佩姬·唐·萊因施曼,算不得極美,但很有味道。」坦丁的花花公子們私下都這麼議論,「真想瞧瞧她能被什麼樣的男人征服。」

二十五歲,仍沒有出嫁的女人,在坦丁很少見。佩姬從不對男性表現出絲毫友善,反而養了條雜毛狗,卻不取名字,每次喚狗時,總是揮手喊,「喂,給我過來。」

這怪癖在名門淑女的手帕會上,總是惹人發笑的談資。

據有心人打探,那條狗很受寵愛,連洗澡餵食都是佩姬一手包辦,偶爾,她發小脾氣時,會朝狗踹幾腳,罵它,「你這隻費都的猴子。」

「所以,那狗的名字叫『費都的猴子』。」名門淑女在談論結束時,總是用滑稽的表情說這話,然後引來一陣嬌滴滴地笑聲。

當然,佩姬從不參加她認為很無聊的手帕會,否則,光憑眼神,就能讓那些大小姐害怕得昏厥。

希伯有些尷尬,他沒想到授權書的提議會遭到拒絕,幸虧敲門聲拯救了尷尬,「閣下,有個檢控官要求面會您。」

「讓他進來,我在二樓的廳里見他。」希伯很高興這個檢控官恰到好處地拜訪。

「肯定是個投機分子,見昨天的庭審失利,想來表達虛偽的友好。禮貌接待後,給點錢或者承諾打發走就夠了。」佩姬不屑地說,「但別透露有萊因施曼的人在你身後。」

「我明白。」希伯點頭。

「真是只愚笨的猴子。」佩姬繼續朝嬌艷的唇上塗抹淡淡的唇膏,讓它晶瑩得宛若凝固在冰里的玫瑰,「授權書?簽了這契約,萊因施曼就得和你們綁在一條船上了。是繼續幫助,還是給上一刀,完全取決日後的事態變化與利益。」

「這世上聰明人越來越少。」佩姬用手指撥弄著盛滿芳香白膏的小鐵筒,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某個人的容貌,她望著自己於梳妝台鏡子里的倒影,有點悲哀地自言自語,「我沒想過要你死,不過也好,不聽話的猴子,總得下地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