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四章 悲劇

兩個月前,那場災難性的審判,在費都造成了地震般的變革。

參與核對案卷的秘書官、貼身保護證人的巡警以各種借口降職,幾位大檢控官也為此受到牽連,坦丁皇家法庭乘機特派了幾名專員來填補人事上的空缺。

明哲保身的總法庭長卡門,清楚在這個時候保持緘默,對自個沒壞處。

對此,佩姬私下傳達了家族的善意,作為皇家法學院畢業生的她,之所以被調派到費都,就是為了能將這個城市的司法界逐漸變成金雀花的特權範圍。

「我很快將回到坦丁,所以閣下不必為職位擔憂,萊因施曼可是很讚歎閣下對律法的精通。」佩姬說。

「得了吧,造成現在棘手的局面,萊因施曼一定出了不少力。」卡門想,但形勢比人強,他堆滿笑,用那種長輩對晚輩的親切口吻說,「我表示衷心的感謝,在回到都城後,一定要向你的父親,尊敬的大公閣下,傳達我的謝意。」

佩姬回禮後,似乎不經心地問,「福蘭·弗萊爾將怎麼安排?」

「經過詳細的調查,他帳戶里的三十萬金愷撒並不存在,銀行方面也表示,這完全屬於內部轉賬時的誤操作導致。按慣例,他將被取消直屬檢控官的職務,調到三等法庭去。」

大小姐有些遺憾,銀行方面與她只約定了提供暫時的假賬,事後以某個粗心的會計發錯轉賬支票的由頭,向公眾澄清,把賬目調整回來。

對信譽第一的銀行來說,已是最大程度的妥協。

畢竟強迫一家金融機構喪失信譽,不符合家族的利益,在長老院和幾位宮殿大臣里,還是存在不少對萊因施曼不滿的人。

而財政大臣就是其中之一。

更何況皇帝殿下已經對貴族勢力過大的現象,心存顧慮,這位殿下似乎想彌補先帝聖喬治七世在位時,過於放權的錯誤,一直找著機會挑刺。

為了私人恩怨做點小動作沒關係,太過火難免會讓父親懷疑自己的能力。

家族內部對權利的爭奪,可不遜色於一群聞到腥味的野貓。

這也是每個人丁旺盛的豪門,不可避免的矛盾。

「不,您太慈悲了,為了費都司法的安定,他必須負上全部責任。」佩姬說。

總法庭長爽快地點點頭,「就這麼辦。」

「噢,沒讓那傢伙在牢子里關上半輩子,算他走運。」佩姬心情稍微愉快了些,「在我離開費都前,如果他能來哀求的話,說不定我會史無前例地再給次機會,不過那時,我要穿上最骯髒的鞋子,讓他舔上十遍。」

※※※※

夏末的餘熱與秋季陰綿的小雨,讓費都的空氣變得黏稠,總讓行人覺得,皮膚似乎被裹上肉眼無法辨識的薄膜。

安玫步履輕快地躲開路面上大大小小的泥坑,往北沿著老區主幹道朝費都十三號關押所走去。雨不大,但風颳得挺急,姑娘的傘老被吹得個底朝天,幾次之後,她賭氣般把雨傘合了起來,像小貓似地在屋檐下穿行,細碎的雨滴雖然打濕了滿頭漂亮的金髮,但並不能影響安玫的好心情。

今天是福蘭被關押兩個月後,獲得釋放的日子。

對比起新區整潔的大街和完美的排水系統,老城區的道路簡直是鄉下的泥巴路,再小心翼翼,安玫的褲腳還是被弄污了。

姑娘真懷念在拉姆大街銅頂公寓的家,但被關在監獄接受調查的愛人,和暫時被冷凍的帳戶,讓她付不起租金了,一點現錢,只夠簡單的家用。

幸虧老區的房子夠廉價,不然她只能帶著奶奶和小狗黑傑克露宿街頭。

不過,所有的困難都要解決了。

她的男人,終於自由了。

「安玫小姐,能在街上偶遇,真是我的榮幸。」半路上,一輛馬車在安玫面前停了下來,恰好擋住了那條比較乾淨的通道,第十三法庭首席法官艾爾·杜納聞把頭伸出來,熱情地打著招呼。

「呀,謝謝,不過我很忙,請把車子讓開。」安玫挑了挑優美的眉頭,不耐煩地說。

對這個在福蘭入獄後,跑來糾纏自己的男人,姑娘覺得蠻噁心,兩個月里,她至少拒絕了十八次約會的邀請。

「抱歉,我有丈夫了。」安玫把手指上的訂婚戒指給他看。

艾爾笑得油頭粉面,「上流社會裡,女士們除了丈夫,有幾位情人騎士很正常,這是優雅的傳統。」他誘惑這個出身低微的姑娘。

「很遺憾,在我們鄉下,如果不能對丈夫忠誠,會被趕出村子的。」安玫這麼回答。

但無論怎麼好說歹說,這人偏偏不識趣,像蒼蠅似圍在身邊嗡嗡直叫。

「請不要再傷害我為愛屈服的心了。」艾爾似乎很喜歡看言情小說,「如果看到美麗的小姐在淋雨,而不奉獻出自己的外套和馬車,實在不能算個紳士。請上車,我們去家有品位的沙龍喝點飲料。」

安玫把褲腳朝上拉了拉,踩在淤泥上繞過車子,「如果是紳士,就不要死纏爛打。」

代理首席法官變了臉色,本來他就是想引誘福蘭的情人,玩弄過後馬上拋棄,來報復昔日失去職位的仇恨。

區區一個沒見過世面,當過流鶯的姑娘,在男人被關在監獄裡,連像樣的首飾都買不起時,稍微用點甜言蜜語和金錢,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且艾爾對自個的相貌和身份,都挺自信。

通常用不了幾次,不少想麻雀變鳳凰的姑娘,都會軟綿綿的交出清白的身子。

但他很快發現,這個姑娘與該死的弗萊爾一樣油鹽不進,不好對付。

氣急敗壞的法官嚷道,「別把希望寄托在弗萊爾身上了,他完了,別裝貞潔了,難道閃閃發光的項鏈和華麗的裙子,你不想要麼?過不了幾年,窮日子就會把你變成醜陋的老婦人。」

「是呀。」安玫回過頭,「富麗堂皇的大房子、漂亮的首飾和衣服,都是很好很好的東西,可惜,我偏偏不喜歡。」

「該死,我恨弗萊爾一家。」艾爾坐回車廂,鬱悶羞惱地想。

雨漸漸停了,路兩側的建築物慢慢稀少起來,很少有人願意住在關押所旁邊。

當監獄那厚實的牆壁、守備森嚴的大門出現在安玫眼睛裡時,姑娘突然緊張起來,她偷偷躲到路邊,找了個比較乾淨的水坑,借著水面的倒影,用手指梳理著濕漉漉的頭髮。

「希望我別太狼狽了。」姑娘嘀咕。

「不,看起來美極了。」

當安玫驚訝地捂著嘴巴,轉過身時,分離兩個月的情人,正站在後面,牢飯不好吃,他看上去瘦多了,面容枯槁,頭髮亂得像個鳥窩,但眼睛仍然明亮清澈。

安玫撲到福蘭懷中,終於忍耐不住的哭了。

摟著心愛的姑娘,讓她好好發泄了一通,福蘭笑著說,「走,我們回家。」

「嗯。」小野貓抬起頭,顧不上擦去眼角的淚痕,「我們回家。」

佩姬在一個星期後,得知了福蘭·弗萊爾結婚的消息。

據說婚禮很寒酸,什麼人也沒請,唯一到場祝賀的,只有巡警廳的萊姆探長。

都城的父親大人已經催促了幾次,讓她趕快回到坦丁。

在皇家法庭,有個大檢控官的職位正恭候著。

大小姐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遲疑了好幾天才上路,彷彿期待什麼。

坐在被私家衛隊圍護的馬車裡,她很認真的想了許久,但還是沒想明白。

佩姬只是忘了,那隻被燉成美味的狗,當初她是多麼用心照料,多麼疼愛呀。

對於不喜歡,沒有投入過感情的東西,連成為大小姐玩具的資格也沒有。

※※※※

教會的封城令在初秋時節終於被廢除了,就算皇帝殿下也沒想到,三個月,聖武士們還是一無所獲。

讓稅收最豐厚的城市變成得投錢養活的寄生蟲,可不是殿下的意圖。

反正已經給足了教廷面子,沒必要在糟蹋自己國家的利益。

「請體諒,封城令一定得解除,不過騎士團還能駐留費都繼續收尋,坦丁只能承諾這點。」皇帝的特使對教會說。

費都又恢複了活力,雖然來往的商船比以往少了許多,但每個人都相信,用不了半年,費都又會成為最繁榮的商業大都會。

福蘭·弗萊爾在婚禮後寄了六封求職信,均是幾座大城市的司法機構,但沒消息,他等了兩個禮拜,唯一回覆的拒絕信箋還是因為人事官好奇於那場官司到底有什麼貓膩。

信里除了開頭例行公事地說目前沒有空閑的差事,然後長長几段都充滿熱情地詢問審判中發生的細節。

福蘭直接將信扔進了垃圾桶。

「也許大地方的好職位都人滿為患。」福蘭想,他放低要求,只謀求秘書員的工作,還是未能成功。

失業的前檢控官開始把目光投往小鄉鎮的法庭,寄去了託付著希望的十幾封的信。他不肯放棄,甚至不離開家,不離開書桌,相信總會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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