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十三章 謝幕

頭號通緝犯被抓獲的消息轟動全城。

一夜之間,萊姆探長成了家喻戶曉的大明星,老探長在上下班的路上,時常會受到路人尊敬的行禮,甚至大膽點的少女們撲上前來奉送香吻。

被封城令壓抑著的費都人,似乎找到了發泄的方法,他們一邊加油添醋傳頌著探長的神勇,一邊高呼,「絞死伊戈·安德希!絞死這個惡棍!」

至於起到重要作用的聖武士們,則被有意地遺忘,「噢,沒必要把功勞分給那些帶來麻煩的外鄉人。」人們都這麼想。

沒什麼比在沉悶的日子裡,欣賞一場聲勢浩大的審判,更能打發光陰的事兒了。

而小道消息中,擔任主審官的,將是福蘭·弗萊爾,費都最年輕有為的檢控官VS最聲名狼藉、惡名遠揚的罪犯,這明星陣容讓全城人的熱情高漲。

第一庭的內務官員,開始頭疼怎麼安排旁聽席位了,最大的審判廳只有四百個席位,有門路嚷著要張位子的,得以千為計數單位。

可以預測,在審訊當天,湊熱鬧的普通市民,會在法庭的門前排成一字長蛇陣。

「瞧瞧,咱們這的上座率比歌劇院還高。如果收門票,那將小發一筆橫財。」內務官促狹地想。

流言沒有出錯。

福蘭接到了擔當主審官的通知,總法庭長卡門特地為此召開了特別會議,「事實上,都城隍家法庭想將犯人移交到坦丁,但,既然是費都人抓住了罪犯,就應費都人來審判,皇家法庭那些只知道背書的學究們可別想分去屬於費都司法的榮譽。雖然弗萊爾檢控官是第一次擔任主審官,但他歷來的表現證明,這小夥子能行。」

帶了專門配給他的秘書,福蘭丟下了所有的瑣事,一頭撲進了案卷中。

堆疊起來整整有半人高的文件,福蘭越看越驚心,伊戈·安德希簡直是個滅絕人性的渣子,關於他的案卷,簡直是展現人類殘暴與酷刑的文獻,光光是兇殘還不值得畏懼,他又偏偏是高智商的犯罪天才,建立地下公會、直到現在還無法追查到的走私路線,都是由他親手建設而成。

當暴力與智慧完美結合在一起時,產生的能量大得可怕。

如果不是他心血來潮地想巡視在費都的秘密產業;如果不是聖武士無法違背的封城;如果不是萊姆探長懷疑的宅邸恰好是伊戈臨時的落腳點,這罪人還能繼續逍遙法外。

這一連串的巧合,福蘭只能視為公正聖徒穆圖顯靈。

「絕不能讓他活下去,我能選擇的,就是來結束這罪惡的源頭。」福蘭發誓。

※※※※

當接到佩姬傳來的字條,邀請他晚上去私人沙龍聚聚時,福蘭嗅到了危險的氣息,他很利索地拒絕了這次邀請。

但在夜班後,剛走出大門,印著金雀花標誌的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上來。」佩姬命令道,昏暗的光線讓福蘭看不清這位大小姐的表情,那從車窗透出一半的面容在陰影下如同無生命的雕塑。

「我想沒什麼好談的。」福蘭說。

「也許我的來意,你已隱約猜測到了,但應該清楚,無論你怎麼選擇,我要做的事總會去完成,多知道一些總有好處。像鴕鳥般把頭埋進沙子,自以為看不見聽不到就躲避了危險,連最白痴的猴子都不會這麼干。」佩姬推開車門,做了個請上的姿勢。

大小姐述說的內容,和福蘭直覺到的一樣。

「每位豪門家族,都會掌握一些地下勢力,來為它們進行無法在光天化日下完成的事情。用血腥和犯罪的手腕來處理某些困難,有時候比明面上的政治更有效。萊因施曼家在黑暗世界頗有影響力,而扶植人之一的名字,既是伊戈·安德希。」

「這不可能,他犯罪的證據確鑿到連文盲都能判罰死刑,而且,公眾都在關注這起案子,玩不得虛假。」福蘭勸告自己忍耐,他試著說服將美德視為玩具的佩姬。

「這也是我企圖把安德希移交到坦丁皇家法庭的原因,都城人對這案子沒有過多的興趣,而法庭,又是萊因施曼家打造的風箏,看似高高在上,主人的扯線就能令它偏往任何方向。」佩姬冷笑,「實際上,讓安德希免於死刑太理想化了,聲譽這東西雖然無聊,但粉飾乾淨點總讓人舒服。在皇家法庭,結局依然是判處死罪。」

「有什麼意義?」

佩姬昂了昂頭,「被送上絞刑架的將是另一個體格外貌相近的倒霉蛋,監獄和鄶子手都有金雀花的人,完成這點比費都容易多了,萊因施曼家強大榮耀,但並不能將光芒照耀到每座城市的每一處角落。」

福蘭望著車廂,「請停車。」他請求。

「別這麼固執,我是給你機會,男人總盼著出人頭地,試想下,福蘭·弗萊爾男爵,比爵士的名頭響亮多了。」

沉默良久,福蘭疲倦地笑了笑,那笑容彷彿讓這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蒼老了十歲,「請不要再玩弄我了,女士。香蕉再可口,猴子也有選擇吃還是不吃的權利。」

等福蘭剛邁下馬車,佩姬喊住他,「很奇怪,以往你再怎麼不樂意,最後總會答應。提醒你一句,以前很多事都是我私人的拜託,但這次,我是傳達萊因施曼的意志,你明白我的意思。」

「不同,以前,大人物之間狗咬狗的勾當,無論判罰傾向何方,叼到骨頭的,都只是分食著公正的惡犬。」福蘭發泄似地說,「你們在這世道上得到的已經夠多了,至少,我要留下點微不足道的東西,來證明天地間不朽的事物。」

路燈下,檢控官單薄的背影越拖越長,佩姬煩躁地跺著腳,她突然想起了那盆狗肉。

很可惜,機會不會再賒施給不知好歹的猴子。她想。

※※※※

開庭的那日,人們的話題全是這場律法與邪惡的對決,四百個聽證位座無虛席,更多得不到位置的,只能擠在法庭門前,擁擠的人潮,聒噪的聲響,讓人覺得寬闊的廣場似乎在一夜間變得狹小了。

從清晨開始,廣場上就水泄不通,為了能更靠近大門一些,市民們寧願站上四個小時。

為了體恤大眾,法庭特地在廣場上設立了跑腿的小差,這些嗓門洪亮肺活量驚人的傳訊者,將不時把審判廳內的情景與對話,高聲描繪給無緣目睹的市民。

十時許,期待已經的司法版歌劇,終於要上演了。報幕員,不,傳訊人高叫著,「審判即將開始,主審官、法官與律師都已進場,代表正義的是我們不敗的聖福蘭,噢,居然有律師會為惡棍辯護,這些掉進錢眼的東西簡直沒良心。」他知道大家的喜好,對檢控官不遺餘力地讚美,而對與犯人有關的一切,則儘可能的羞辱。

「對,沒良心!沒良心!」所有人合道。

「等會在刑場上,才是真正的狂歡,大家說,是絞刑架好還是斷頭台好?」

人們立即分成了兩派,贊同絞刑架的說這樣才能給罪犯痛苦,滿意斷頭台的反駁說只有血的紅色才是正義的戰袍。

分歧很快融合成一股意志,「給他死!」這呼喊震耳欲聾。

鐘點莊重地敲響了,審判開始,一瞬間,整個廣場鴉雀無聲,人們陷入了嚴肅的沉默中。

「嗨,完美的開場演說,聖福蘭列舉了四十九條罪狀,條條都驚心肉跳,律師幾乎無法反駁。」

「給他死!給他死!」嚴肅一掃而空,狂熱的呼喊再度響起。

傳訊人再度從法庭跑出來,高舉著雙拳,「控方開始傳召證人了,給魔鬼安德希致命一擊吧。」

幾千隻手學著舉了起來,歡樂地揮舞著拳頭。

「不,證人改變口供了!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另一個傳訊人匆匆跑進人群里,他跳上噴水池,叫道,「不過別擔心,聖福蘭能應付。」

起先所有人對這點小變故並不在意,但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了出來。

「控方連續傳召了七位證人,每個人都背叛了!」

「律師開始出擊了,他宣稱法庭所有的指控都是不合理的。」

「天,法庭提供的文書,居然有漏頁,這樣又一樁指控被推翻了。」

「不可能,連主審官也背叛了,律師出示了福蘭·弗萊爾的帳戶,該死,那帳戶在審判前日,存入了三十萬金幣,他出賣了正義!他出賣了我們!」

這時審判已經進行了三個鐘頭,人們已經絕望了,近乎暴動的騷亂在第一庭莊重的穆圖廣場蔓延開來。

人流開始衝擊法庭,維護治安的巡警與法庭衛兵,截盡全力疏散著市民,不知道誰先動手,流血事件發生了。

根據後來調查,有二名市民在推擠中喪命,幾百人受傷。

狂歡的宴會變成了悲劇的祭品。

審判廳里沸騰得像潑入了熱油,法官連連喊著肅靜,也無法阻止喧嘩。

「我提議,本次審訊無限期停止,犯人交由皇家法庭擇日再行審判。」代表坦丁司法界旁聽的大檢控官威嚴地說道,「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令人感到滑稽,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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