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九章 職位

福蘭在見習結束的前一天,接到了熱庫伯爵的私人信箋。

信中他被伯爵大人描繪成舉世無雙的謀略家,那些華麗的辭藻與頭銜,讓福蘭覺得蠻肉麻。末了,伯爵熱情邀請他在閑暇時去普魯斯——熱庫家族的領地一游。

隨手把信箋丟到抽屜里,福蘭考慮是否需要回信。

整個思考過程只花了五秒鐘,他決定放棄。

對大貴族而言,這種感謝信只是單純的禮貌。

至於邀請去領地遊玩,更是客套。

信上並沒有伯爵的私人印章,說明是出自某位管家或者執事之手。

在貴族眼裡,高貴與悠久的血脈比什麼都重要。

一個只傳承了三代,每代爵位都要下降一階,眼瞧著連貴族頭銜都不一定能保全的小家族,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毫無品位的暴發戶。

只是勛爵的福蘭,根本不是豪門貴族社交圈子裡的對象。

月上梢頭,夜色漸漸深了。將晶石燈熄滅,福蘭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

安玫今天沒有來過夜,習慣了抱著小野貓進入夢鄉的福蘭,一時間有些不適應。

更重要,到底自己將要擔任的,是會什麼職位呢?

期待與略微緊張的心情,像小貓爪子似的,不停挑撥著有些飄忽的思緒。

「一切就看明天了。」漆黑中,福蘭喃喃自語。

如果有面鏡子,福蘭會驚訝地發現,倒影中的自己,眼神裝滿了希望與嚮往。

第二天早上,福蘭剛跨進辦公室,就接到去宣誓庭集合的通知。

宣誓廳大概是第一庭啟用得最少的地方了。

每年都有許多助理檢控官與見習法官前來報道,但能度過三個月試用期的寥寥無幾。

宣誓廳就是處於迴廊與建築之間的一片空地,地上鋪滿黑色鵝卵石,庭園中,沒有常見的花草灌木,取而代之的是正中間用大理石雕刻成的一本半人高的法典雕塑。

五位助理檢控官已集合完畢,除了佩姬,其他人都是一副很緊張的樣子。

每個人都想留在第一庭,無論是晉陞機會、薪水和福利,貴族法庭都比地區的小庭子好很多。

上半年第一庭的名額是兩個。

減去佩姬,這位萊因施曼家的大小姐雷打不動穩佔的一個名額。

也就是說,目前站在宣誓庭里的四個男性,有三個會被淘汰。

想到這裡,男人們彼此間的目光,都沾染上少許敵意。

為他們主持宣誓儀式的是大檢控官米蘭,這是個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的中年人,高鼻樑,顴骨高聳,表情嚴肅古板,但微陷的雙眼總是微斜著流露出誰也瞧不起的神色。

每個擔任要職的人,似乎都長著這副樣子。

如果某位畫家想繪製以官僚為主題的油畫,那米蘭是最合適不過的模特。

「現在,請諸位宣誓吧。」

把手放在石頭法典上,福蘭閉上眼睛,低聲念頌,「……我,福蘭·弗萊爾,謹以榮譽宣誓,將忠貞於正義,絕不懈怠。」

深深吸了口氣,福蘭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著莫名的熱流,讓他有點自制不住地戰慄起來。嘴唇滾燙得似乎正燃燒著,伴隨著每個音節地吐出,都會產生一股刺痛的灼燒感。

他整整奮鬥了將近八年,終於成為一名真正的檢控官了。

也許對真正的大人物而言,檢控官這職位只是普通的中級公務員。

但在落魄的勛爵眼中,它代表著光鮮亮麗的前途以及人生的夢想。

宣誓儀式的尾聲,米蘭說出了男人們最想知道的答案。

「莊嚴的貴族第一法庭,在今天將迎來兩名新同僚,他們是」,米蘭停了停,把目光停在艾爾身上,這個法庭事務長家的公子,興奮地挺起胸膛,期盼米蘭繼續說下去。

可惜大檢控官很快將視線轉移開,他接著說道,「佩姬·唐·萊因施曼與福蘭·弗萊爾,請兩位不要辜負第一庭的信任。」

福蘭的頭有些漲昏,他失魂落魄地接過代表第一庭直屬檢控官的胸徽,朦朧中,精緻得如同工藝品的紫色徽章上細心雕刻的天坪圖案,彷彿正沖著他微笑。

所有的夢想,在這一刻,成為了現實。

佩姬在一旁漫不經心把玩著胸徽,歪著頭看了看福蘭,抿著嘴淡淡地笑。

「恭喜你了。」姑娘主動把手伸給福蘭,在握手的瞬間,她向前湊了湊身子,小聲告誡,「冷靜些,別讓落伍的猴子們看笑話。」

從艾爾所處的角度看過去,兩人就好像初戀的男女,用有些放不開的姿勢在擁抱。

「放蕩的婊子。」艾爾在心中嫉恨地罵道,他花了大價錢,上下打通關節,第一庭的某位大檢控官都已經點頭許諾會推薦他,但偏偏名額落到了福蘭頭上。

艾爾相信,是佩姬從中作梗。

真不知道叫弗萊爾的小子,用了什麼花招,勾搭上了這位豪門仕女,讓她不遺餘力地為情人謀求前程。

「大概是在床上餵飽了她吧。」艾爾不懷好意地瞟了佩姬一眼,吞了吞口水,無可奈何地接過了任命書。

他將去老區的第十三法庭做代理首席法官,也算個美差??如果能去掉代理兩個字的話。

那又將花上一筆錢,簽署這份任命書的傢伙,實在是掌握了斂財的竅門。

官僚們對財富的感知能力,不比商人遜色多少。

離開時,代理法官惡毒地盯著福蘭,他發誓,在適當的機會,一定要狠狠報復。

似乎感受到什麼,福蘭疑惑地望向艾爾的背影。

「有什麼好看的?」佩姬問,她剛和福蘭約好,再去寶鑽大街的館子慶祝下。

「艾爾·杜納聞好像有些不滿,剛才他注視我的眼神,冷冰冰帶著仇恨。」福蘭皺了下眉頭,他不記得什麼時候得罪過他。

「哦,有隻猴子嫉妒了,本來這位置是屬於他的。」佩姬毫不忌諱,輕飄飄地說,「我覺得你更適合,就朝上頭打了聲招呼。」

福蘭詫異地看了佩姬好一陣,「你有什麼權利來介入我的人生?」

「我說過,萊因施曼從來不會讓忠誠的人失望。」

「但我並沒答應。」

「旁人可不這麼認為,他們已經將你列入萊因施曼派系了。」

「你……」福蘭咬牙切齒,氣憤得發抖。

「好啦好啦,至少有能力的人得到了恰當的職位,猴子滾到小庭子吃香蕉,一切都很完美,不是么?」佩姬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記得晚上的約會,你已經得罪不少人了,請不要在招致萊因施曼的怨恨。」

福蘭恨死這種高高在上,扮演主宰的語氣了。

雖然大小姐的任性妄為讓福蘭很不愉快,但有一點他得感謝佩姬。

第一庭直屬檢控官的薪水,讓帶小陽台的屋子,不在是個夢想。

幾經選擇,拉姆大街三十七號四層的銅頂公寓成為了福蘭的新家。公寓窗外大街熱鬧非常,推開窗可以看到幾十米外著名的街心噴泉。福蘭租下了三樓到四樓,擁有六個窗戶和一條拱廊陽台的複式房間。

「弗萊爾先生,您的眼光太准了,這棟公寓建成不過三年,裝潢和傢具都是八成新的,您搬過來,連椅子都不用買。」房地產商拍拍屁股下的棕黃色沙發,誇耀道,「假如我有五千個金愷撒,一定買下來而不是租。」

「噢,其實我覺得莊園比公寓樓好,起碼幽靜些。」安玫狡黠地朝福蘭眨眨眼睛,適意他別插嘴,「你看這樣好啦,每月的租金再少五十個銀意奧。」

「弗萊爾夫人,莊園有什麼好的,不僱傭幾個傭人就沒法打理」,商人嚷嚷,「何況您的丈夫在市區工作,如果租了鄉下的莊園,還得買輛馬車,那又將是一筆無謂的開支。」

被稱為弗萊爾夫人,讓安玫的雙頰染上一層誘人的暈紅,小野貓突然覺得眼前胖乎乎的房地產商那張肥臉,變得可愛多了,她飛快瞟了眼福蘭,興高采烈地繼續還價,「好吧,那隻少二十個銀意奧。至少地毯得換新的,舊的你可以拿走。」

福蘭從靠在左邊牆壁的小樓梯爬上四樓,推開臨街的窗戶,四樓的空氣比地面好許多,每到夜色來臨,路燈點亮時,從這個窗戶觀賞夜景,再舒服不過了。

安玫與地產商鍥而不捨討價還價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不過結局肯定是以小野貓的妥協而告終。

誰都聽得出來,安玫的聲音中,包含著對這間屋子的喜愛。

涼爽的風撫動著窗戶兩側的帘子,「算了」福蘭對自個說,他真想撒手不幹了,或者向大檢控官申請,調回小庭子去。

佩姬的所作所為,讓他很惱火,誰都不想被別人操縱命運。

即便這種命運對自己有好處。

但這樣就意味著,他還得住在老區的舊公寓里。

「愛一個人,就給她一棟裝滿玫瑰的大房子」,不少三流的詩人都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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