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傲慢之都 第四章 在第一庭

在費都的新區,無數氣派非凡的高大建築沿著由潔白石子鋪就的寬闊大道蔓延開來,一排排鑲嵌著魔晶的細長柱子布滿大街小巷,每到夜晚,就會散發出柔和的光線,驅逐夜幕的黯淡,柱身上由雕刻師傅們精心繪製的鏤空浮雕,在白天,也是點綴街頭的工藝品。

幾乎每個十字路口,都被修建成擁有著華麗噴泉的小型廣場,那跳躍的水花無時無刻顯示著費都的財富和活力。

而最著名的,則是第一貴族法庭正門前的穆圖噴泉。

數人高的穆圖雕像靜靜站在圓形水池正中的青銅基座上,一手高高揚起,舉著象徵審判的短劍,另只手垂在胸側,托著代表公正的天秤。三十二道噴射出的水流騰躍遷升,形成宛若霧氣般的水幕,叫這個石質的巨人更加神聖。

身後的哥特式建築那數對長槍樣的重重塔尖漂亮的伸向天空,彷彿要將清晨翻滾在天空的燦爛朝霞刺穿,威風的建築與肅穆的塑像,以及廣場上那些在盔甲上套著黑色披風的衛兵,讓眼前的一切顯得莊重和嚴謹。

第一庭向來是個莊重嚴謹的地方。

助理檢控官福蘭·弗萊爾充滿著興奮。

能夠代表費都最高的執法機構,站在寬廣的審判廳里,在大人物的注視下,將一個個不值得寬恕的罪人打入無盡深淵的最底處。

這不正是他一直以來的追求么?

爬上三十二級長階,將通行證交給值崗衛兵審核後,福蘭走進了連著漫長拱洞的大門。

拱洞的兩端,雕刻著一個個等身大小的人物浮雕,都穿著法官長袍,或聖潔著微笑、或合上雙目一臉憐憫、或怒目而視,似乎從不妥協。

他們都是人類歷史上法律的先驅者與建設者,這些人奠定了律法的基石,代表著法典的歷史和傳統。 盡頭處的石碑上,刻著一行文,「它不是甜蜜的,而是苦難的,他不是面對官吏和議員,也不是為了使所有人成為兄弟。你必須注意,根據法律行事,依照法律做事,以榮譽宣誓,將忠貞於正義,絕不懈怠。」

這是費都第一位首席法庭長的宣誓詞,也是對後來者的警誓與忠告。

穿過拱洞,來到前庭時,塔樓上的巨鍾剛剛敲響。 抑揚頓挫的鐘聲回蕩在空氣里,漫長而嘹亮的振動了三次,每一次振動都帶來一串長長的迴音。

第一聲代表告罪。

第二聲代表宣判。

第三聲代表永不寬恕。

這是第一庭由來已久的傳統,同時代表新一天工作正式開始。

「開始了。」福蘭說,「我的新舞台。」

幾個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福蘭每天從早忙到晚,核對證詞,尋找巡邏隊沒有調查到底的細節,在腦海中模擬與辯護方對峙的場景。

對於孤軍奮戰的福蘭,工作的繁複讓他感受到在第七街法庭從未體會到的壓力。

他完成了三次審判,將兩個殺人兇手和一名制假者投入了監獄,但遠遠不夠,案桌上仍堆滿了案卷,什麼類型的都有。那些強盜、騙子、黑心商人們彷彿透過文書,露出只有他才看得到的猙獰笑容。

明眼人都能看出,五名見習檢控官分成了3個陣營。

遙遙領先的是佩姬,萊因施曼家族的榮光與權勢,讓大人物們對她照料有加,她甚至能為了某樁案子的某個疑點,讓王都安全廳駐費都分處的情報官們放下手頭的活兒,動用資源為她跑腿。

審判時,她經常華麗地將被告犯下罪行的全部經歷,狠狠展示在所有人面前,詳細得似乎她就是被告的同謀。

已經有四次,辯護律師在佩姬發言完畢後,喪失了繼續辯護的勇氣,扭頭勸坐在被告席上的當事人承認控罪來減輕刑罰。

而艾爾三人組也成果斐然,三人的分工合作讓每個案子的進度非常驚人。艾爾本人雖然在哪方面都不突出,但他的組織能力是這個小組配合默契的根源。

在第一庭,效率永遠值得重視。

疲倦讓福蘭的煙癮大了數倍,分配給他的小辦公室時常充滿了嗆人的煙味。

福蘭又點燃了一支煙,星星的火光散發著煙幕,在不算亮堂的房間里一明一暗。這是安玫買來煙葉和煙紙替他卷的,價錢要便宜許多,但吸起來的感覺一點不遜色煙草專賣店的高檔貨。

那可愛的姑娘,一邊抱怨著抽煙抽得口臭時別吻她,一邊心甘情願捲煙卷到午夜。

每吸一口,福蘭都感覺得到小野貓手指的味道。

「為了帶小陽台的寬敞屋子,為了更光明的未來,為了這個姑娘,我必須更努力些。」

福蘭在疲憊得想要丟下一切,好好睡上十天半月時,總這麼鼓勵自己。

然後他再次打足精神,和庭上狡猾的律師與兇險的疑犯展開搏鬥。

漸漸地,屬於他的第一庭21號審判廳,觀眾越來越多。

比起其它檢控官按部就班的審判方式,福蘭的風格顯然更加有趣。

他總是天馬行空探討著一些似乎與案情毫不相關的話題,招惹得律師不停的抗議,觀眾憋不住的哈哈大笑,以及法官敲著法錘叫著肅靜。

但馬上大家就會發現,那些看似荒唐的故事,隨著案情的進展,搖身變成指正罪狀的絕妙利器,不容抵賴。

比如一樁期貨欺詐案,控方根本毫無證據,但臨訊期越來越近,只好倉促地進行審判。

被告是個狡猾透頂的大富翁,他一直宣稱自己的探險隊在遙遠的黑大陸發現了寶石礦,擁有最上等最無可挑剔的瑪瑙。

「老彼德的船隊都會帶回滿船艙的瑪瑙,足夠讓全城的貴婦人們慚愧自家的首飾不夠珍貴,但老彼德要僱傭礦工、水手,要維護船隻,誰能花點小錢投上一股,幾個月後就能和老彼德一道分享富貴。」彼德當初是這麼宣稱的。

於是一點點的小錢匯成大海,流進了他的腰包。

一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年過去了。他許諾的滿船艙瑪瑙似乎永遠也不會出現。

受騙人中很有幾個貴族,他們聯名將騙子告上法庭。

但沒有證據可以指證商人在撒謊,就連他是否擁有黑大陸上的某座寶石礦都無法徵實。

無論原告,還是第一庭,都沒時間,也沒意願拿一筆錢去實地考察。

除去幾塊王公名義上的封地,黑大陸貧瘠得只有捕奴船才會前往。

那裡唯一有價值的,只有蠻荒的獸人部落,那些原始的人類亞種,也曾經建立過莫大的帝國,但在百年前,就被人類王國摧毀。

強壯的獸人,妖媚的狐女,這些是貧瘠大陸上唯一的財富,作為工具或者玩物,倒是很稱職。

福蘭慢悠悠地講著故事,捕奴船的水手如何與獸人搏鬥,大草原上的原始部落甚至吃人。

隨著他的講述,聽眾們腦海中都浮現出,烈陽下的焦土,嗜血的野人無處不在,每一塊看似安全的地方,都隱藏著致命的危險;每一株矮小的灌木,都潛伏著野獸的利爪和血紅的眼球。

「親愛的彼德先生,請您講述下,您偉大的冒險隊,是如何戰勝獸人,甚至搶奪了一處產量豐富的礦脈;而您英勇的船隊,是如何在土著的騷擾下,將貨物送上船隊。」

商人的律師站了起來,「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是富有的商人,他的衛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就算久經沙場的老兵,也不過如此。剛才檢控官也描敘過」,說到這裡,律師有意停頓了下,似乎在嘲笑福蘭被他抓住漏洞,「黑大陸都是一群嗜血的原始人,十個拿著木棒的獸人,也敵不過一位身批鋼甲手持利劍的戰士。」

「百年前,人類的士兵摧毀過原始人的帝國;百年後,私人的衛隊一樣能戰勝它們,人類,永遠是太陽下最驕傲的種族。」

律師在圈內赫赫有名,語言非常煽動地挑起了聽眾身為人類的自豪感,為自己贏來了熱烈掌聲。 「呃,也就是說,彼德先生是征服掠奪了那塊黑土地,而不是單純的貿易行為?」

「當然,誰會弱智到去和獸人做生意。」

「彼德先生的私人衛隊,真的訓練有素,英勇無雙?」

「當然!」

「一個商人的財富,又能養得起多少傭兵,我懷疑……」

「檢控官閣下,我的當事人,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商人。」律師打斷福蘭的話,「他甚至擁有榮譽勛爵的頭銜,供養幾千名傭兵毫無問題。」

彼德在被告席上驕傲地挺直了身體,連連點頭。他幾乎想親吻這位可愛的律師,不但斗得檢控官啞口無言,還順便宣揚了自己的財富和地位。

「原來如此,想必那些傭兵,就算派遣來佔領費都也不成問題?」福蘭突然說道。

「法官大人,檢控官一直在做沒有根據的推測,甚至他還無理地……」

「得了吧。」這次輪到福蘭打斷律師的話,「幾千名士兵,掠奪了貴族的封地,無理地搶奪了屬於他的礦脈,這可是背叛!是暴亂!」

「貴族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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