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騙你先商量 第78章 有果有因

五年前的一天。

商小剛下了火車,初到太原,他是剛剛從看守所釋放,工作丟了,家庭毀了,是因為無顏在老家呆著,才到這座陌生的城市,想找一條出路。站在車水馬龍的車站,摸著身上僅剩的幾百塊錢,他迷茫、他恐懼、他無助,不過還是咬咬牙,背著破舊的行囊走進了陌生的城市。

很遺憾,這裡不像老家醫院當醫生,每天能收到紅包,不但沒收到,他剛出車站,背包就被搶了,幸好,那裡面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三天後,他在建築工地找了份翻砂的活,只幹了三天,手磨破了一層皮,一分錢工資沒拿到,被攆走了,沒身好體力,想當民工啊,沒門。

三周後,他找了份發小廣告的活,好歹結束了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發現了商機,那些貼在電杆上的老軍醫、老中醫,他嚴重懷疑這樣廣告都有生意,於是又重操舊業,用攢的錢租了間小旅館房間,自貼廣告,專治各類婦科疑難雜症,他比普通人精明地方在於,製作了不少卡片式的小廣告,在太原各大KTV、桑拿、酒吧發放。

這個始於他的從醫經驗,而且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入,由於確實懂醫術,而且有臨床經驗,治婦科炎症的小姐、墮胎的中學生大學生絡繹不絕,三個月後,他已經能租得起像樣的住處了。

不過好景不常,同行如冤家,他這個正牌前醫生搶了不少假醫的活,沒多久又被舉報,查處的結果是,積攢的行醫器械全部被沒收,並被課以兩萬元的罰款。

剛看到點陽光,又被摔到了低谷,他又一次絕望了,不過這個時候他卻發現,行醫的口碑還在,那些娛樂場所免不了有這樣那樣問題的女人,還是習慣找他,處理些炎症、輕微感染之類的私處問題,而且有幾位關係處得相當不錯,那些已經和他親密無間的走江湖姐妹們,因為信任的緣故,偶而拉他去做一次兩次訛錢的活。

很簡單,老式的仙人跳,勾搭一位外地男子,領到出租房欲行好事,然後這時候扮作女人丈夫及親戚的眾男破門而入,「捉姦」正著,問你私了公了?

屢屢得逞,他越來越享受這種把別人玩弄於股掌的感覺,直到有一天,他覺得千兒八百已經玩得很沒有意思了,於是牛刀小試,配了一份揮發性很強的麻醉藥,教一位和他親密的姐們如此如此……結果,一把賺的錢,足夠辛苦半年了。

往後就簡單了,作案方式的不斷進化,從單純的誘騙、麻醉搶劫,發展到二次欺詐;從不起眼的小酒店,漸漸發展到星級大酒店;從太原市,漸漸發展到三省七座城市,成功的次數越多,越讓他們肆意妄為,先後有五個女人成了他的作案工具,幾年的時間裡,他在七座城市作案累計達到二十九起,麻醉搶劫及二次詐騙的案值,已逾千萬元。

有因必有果,結果是五年後的今天,他成功地把自己送進了太原第一看守所,重刑犯監倉。連提審都是重鐐雙銬,面前的隔板和腳底的鋼環,把四肢固定得嚴嚴實實,想動分毫都難。

支隊的預審員在記錄著,案情越刨越多,交待的二十九起,二十四輛各類高檔車價值已經超過千萬了,其中還有十一位商人及單位領導被他們以曝光等手段欺詐,金額也有兩百多萬元。這個案子已經成了本年度支隊抓到的重點案件,二十天里,分批次投入的警力,已經有四十多人了。

詢問無非是某次案件的細節,銷贓的渠道,這些對於餘罪已經提不起什麼興趣來了,多兩起少兩起差別不多,他只是有點好奇,這個人的審訊一點難度都沒有,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完成這件豐功偉績一樣,原先他以為這是避重就輕,不過交待出來這麼案情之後,他覺得不是,就這案情,差不多到極刑了。

問話間隙,商小剛突然叫了聲,要抽煙,對於很配合的嫌疑人,警察是不吝給點這種實惠的,餘罪起身,點了支煙,抽了一口,上前,夾著放到他嘴邊。

那人吸溜著鼻子,叼著煙,撲哧撲哧抽著,一副很屌的德性。

「商小剛,認罪態度不錯啊,我能問個問題么?」餘罪小心翼翼地道,這種敢交待殺頭罪行的貨色,肯定夠屌,沒有什麼再讓他在乎的事,包括他自己。

「別問了,我懂,你要問還沒有隱瞞,真沒了,不信你們查;以前訛千兒八百的事我就懶得說了,沒意思。你要問為什麼這麼痛快,很簡單,整這一次和整十回,差別不大。」商小剛不屑地道,臉上肌肉抽抽,根本沒把警察放在眼裡,或者,他故作如此,想保持著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尊嚴。

「也是啊,雖然你沒有機會攀上醫學巔峰,可在誘騙以及欺詐領域,你也算登峰造極了啊。」餘罪贊道。

商小剛笑了,微微向餘罪一點頭道:「謝謝!」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實施二次詐騙的?而且成功率還這麼高?」餘罪問,這是一個小小的疑點,有悖於作案嫌疑人的心態,騙到手巴不得遠走高飛呢,誰可能再想起繼續詐騙。

「這個嘛……得看機會了,有身份的嘛,他們最怕敗壞名譽;有生意的嘛,他們最怕生意出岔子;有家庭嘛,最怕家庭破裂,這些事我都經歷過,如果有千分之一、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我都願意挽回,不過很可惜,沒有!」商小剛道,說起自己的經歷,他是一種玩味的口吻,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嘆自艾。

「於是,你就有選擇地進行二次詐騙?」餘罪問。貌似很敬重這種命苦不怨政府,自己找出路的人。

「對,單位當個領導的錢最好賺,修文做的那次案子,那個領導先後給我們匯了三十五萬,哎呀,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再張口要了。土豪的錢不太好賺,你打電話嚇唬他,他敢罵整死你,呵呵……遇上這種愣鳥,我們也沒治,只能賣了車,賺個小錢。」商小剛笑著道。

「賺得也不少了,想過停手嗎?」餘罪問,商小剛似乎愣了下,餘罪補充道:「比如,在你有重新開始的能力之後,想過嗎?這種能力你應該有啊,被捕後我們查了下你的資產,老家剛買了幢單元房子還沒裝修,車子也有,其實你隨時都可以收手。」

「呵呵……哈哈……」商小剛突然笑了,像看傻瓜一樣看著餘罪,他笑著道:「你要是有一天掙幾十萬的本事,難得還會倒回去掙一個月幾大千,我試過,好像不行。」

「沒有恐懼感?」餘罪笑著問。

「有,那種恐懼、緊張、刺激也會上癮的,就像你在海上顛簸慣了,一上岸,會很不適應的。」商小剛道,解釋著自己異於常人的心態。

「男人骨子裡都有冒險的因子,我理解。那些女人呢?他們在不同的時間段是你的同謀,你這一次,可把她們倒埋進來了。」餘罪問,這騙子從另一角度講,實在沒點江湖道義,把同夥全供出來了。

「嘎嘎……老子帶她們享受過天堂的滋味了,下地獄總得陪著吧,要不我一個人多孤單啊。」商小剛奸笑著,如是道著。

餘罪沒有意外,這是真實的,騙子人格里的自私和卑劣,除了自己,再不會有別人。

「據我所知,你並不孤單啊,好像……還有父母,還有一個妹妹。」餘罪輕描淡定地道,明顯地看到商小剛削瘦的臉變了變色,也許,那是能牽著他人性的最後一根線,餘罪提醒著:「一點也沒牽掛?」

「嘖,都這樣了,你非讓我回憶純真年代有用么?」商小剛微微變色,那點不適轉眼即逝,他像是很生氣地道:「誰沒有純真過啊?可社會上打滾幾年,純真的還有誰啊?我其實剛參加工作也準備懸壺濟世的,可卻成了害群之馬,難道收紅包亂開處方的就我一個人?我丟了工作真想自食其力的啊,我比小診所那些庸醫假醫強多了啊,嗨,一查下來,還就我這沒靠頭是非法行醫……我不期待你同情我這種生存方式啊,可是我這絕對不是最應該痛恨的生存方式。我騙的都是貪官土豪,沒坑過好人。」

「所以啊,我是非常欣賞你的,最起碼在這所監獄裡,你比大多數嫌疑人的智商都高,否則不可能太原刑偵支隊對你這麼重視了,說不定案例會上新聞頭條啊。」餘罪道,很快挽回了想挑起這位人性的想法。

「謝謝!」商小剛面露喜色,很紳士客氣地道。

餘罪擺擺手,示意著問話可以繼續進行了,本來覺得是個無關緊要的插曲,預審有點聽不懂兩人對話的意義何在,不過很快他懂了,商小剛使勁在回憶著細節,說話有條有理,從預謀到策劃,到怎麼組織人員、怎麼踩點、得手要怎麼分辨身份,再進行二次詐騙等等,聽得預審記錄都來不及,這時候他明白了,嫌疑人巴不得顯擺一下,他比這所監獄大多數人的作案智商都高涅。

可笑嗎?好像不可笑。

問話的時候,餘罪一直在盯著這個人看,什麼樣的地長什麼樣的苗,商小剛這類長成毒草的,可是和他的環境也息息相關的,家境一般,工作接觸的都是黑醫生,出來打工遇到的是那些身染臟病的小姐,事業又屢屢遭難,缺乏認可、缺乏尊重、缺錢,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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