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真實的謊言 第08章 身囚名臭

開發區分局副局長被抓啦!

消息像長了翅膀,比風傳得還快,離立功受獎不到兩月,從榮譽的巔峰一下子摔到了谷底,這樣有爭議的人物,肯定會有很多搶眼的故事。

從莊子河到開發區,從開發區到各分局、派出所,這個消息在省廳督察還沒有把人帶到問詢地點時,已經傳回市局了,上躥下跳的最歡的莫過於餘罪那屆的幾位同學,聽消息是興奮,電話里傳是偷笑,部室里討論,又是添油加醋,誰也沒有注意到,以往就市局一個領導下課,都沒有引起過偌大的波瀾。

當然,最高興的莫過於那些忍氣吞聲,被訛了、詐了不敢吭聲的小老闆們了,在事發後數小時里,開發區分局、市局和省廳的紀檢監察辦公室、市反貪局以及檢察院,都接到了數封舉報信。

內容就俗套了,強行索要錢物,對商戶進行威脅恐嚇,當然,還有毆打商戶等等劣跡,時間、地點、金額一條一條排得清清楚楚,就即便沒證據,內行人一看也不是假的。

市局紀檢上的同志,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真想不到英雄居然也是這麼一副醜惡的嘴臉;市檢察、反貪局倒是挺念兄弟單位的情份,直接把舉報轉回到市公安局了,省廳也給打回來了,沒有批複,像這樣一個小分局長,恐怕還輪不到省廳開刀。

下午十七時,開發區分局長李維武,戰戰兢兢地敲響了王局的辦公室門。

這是局裡臨時通知讓他專程回局彙報的,他捏了一把汗,自己班子里的同志出了這事,還真怕負個領導責任,和那位一起下課。對了,那位估計這課是下定了,據說把人刑訊致傷殘了,這種事,得追究刑事責任了。

關於彙報的事,李維武分局長在車上專門擬了個草稿,站到市局王少峰局長面前,他還是有點緊張,聲音有點發抖地彙報著情況,什麼放鬆紀律要求啦,放任作風建設啦,致使這樣的同志疏於個人修養,進而釀成錯誤云云,聽得王少峰耳朵起繭,直接打斷了問著:

「維武啊,你這是彙報么?怎麼聽著像給我擬的發言啊?」

一句把李維武嚇了一跳,不知道該用什麼口吻彙報,王少峰直接道:「直說,別拐彎抹角。官話我還不比你會講?」

「真不太清楚啊,他任職時間太短,這才幾天啊。」李維武直說了。

這倒是句實話,王少峰笑了笑問道:「平時表現怎麼樣?」

「不……不……不怎麼樣,工作路子有點野,誰也不知道他幹什麼。作風很散漫,有什麼事一般不跟我們班子其他成員通氣……王局,我真不是說他壞話,在基層上來的同志大部分都這個樣子,鍛煉兩年就好了。」李維武愁眉苦臉地道。說假話吧,領導看樣子不滿意,可說真話,他又怕觸了霉頭,這位同志可是王局親自送上任的。

咦,奇了,似乎並沒有觸到領導的逆鱗,王少峰笑笑道:「對,就得這個態度,實事求是嘛,功是功、過是過,不能混為一談,你是老同志了,這點原則性還是有的。」

「是,王局,這確實是位能人,我們不得不承認,進開發區分局沒幾天,開發區幾家娛樂場所,被他整得都不敢開業了。」李維武笑道,嚴格地講,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而且這話里似乎有試探的味道,他在試探是否領導也有所耳聞。果不其然,王少峰興趣來時,出聲問著:「對,還真有這回事,他前腳出事,後腳告狀的就去了一堆,市局的、省廳的、反貪局的、檢察院的,好像能告的地方,就沒拉下……哎我就奇怪了,這是因為工作觸了眾怒,還是他……手腳確實不幹凈。」

「這個……」李維武緊張了,這種事,都是空穴來風,恐怕就告狀的也拿不出真憑實據來。

「直說。」王少峰臉色變變。

「直說就是,咱們下面,手腳還真沒多少乾淨的。水至清則無魚啊,這位最喜歡渾水摸魚。」李維武輕聲道,看領導不動聲色,他聲音更低地道:「前段不是有個禁毒日調研嘛,他就很上心。現在這個毒品吧,咱們也沒有非常準確的界定罪責,比如冰、海洛因是毒品,可大力水、含搖頭丸成分的飲料、還有那什麼什麼神仙水之類的,有些情節特別輕微的,一般治安處罰了,他他……他對這事特別上心,可能在工作中惹的人不在少數。」

「哦,這樣啊。」王少峰笑了,涉及治安處罰,那裡面貓膩就大了,全國人都知道。

很意外的表情,這麼年輕的一名幹部眼看著要落馬了,又是一名為人民做出過貢獻的警察,領導應該痛惜才對啊。

容不得思考,王少峰大手一擺道:「好,基本情況我清楚了,那就這樣吧,如果市局、省廳調查同志核實情況,你務必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給餘罪同志一個公正的評價……不管出什麼事,不能影響正常工作,大局為重。」

「是!」李維武分局長樂了,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過關了,看這樣子,餘罪的事就是他的事,牽連不到別人。只要自己沒事,誰管餘罪出什麼事呢。

李分局長樂滋滋地告辭走人了。

王少峰局長獨自在辦公室里,像自得其樂一般地笑了笑,手裡的筆轉了幾個圈,他似乎在搜腸刮肚尋找著最適合此事的詞,想了不久,他在紙上寫了八個字: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看來這確實是個顛撲不破的真理,當時也是臨時起意把這位安排到開發區這個肥差上,誰承想,安樂致死的速度,真叫快啊……

……

被抓啦!餘罪居然被省廳督察抓啦!

聽到這個消息震動最大的還是支援組,李玫瞠目結舌,通知著不知道在哪兒公幹的肖夢琪,肖夢琪火急火燎地四處打探消息,探到的消息是:

刑訊逼供,致人傷殘,據說打得很重,人送進醫院了,她四處打聽傷員的情況,卻無從知道。

下班的時候她才匆匆從市區趕到總隊,一到總隊嚇了一跳,來了許多不認識的人,一問才知道,杏花分局的、平陽路反扒大隊的、甚至還有她聞名已久不得一見的馬秋林,都焦急地等在總隊支援組,人被抓哪兒了,事情有多嚴重,會怎麼樣處理,一連串的問題朝她來了,她一下子頭都大了。

解釋了幾句,群情又是黯然了。

刑訊、傷殘、省廳督察,這幾個恐怖的字眼組合到一起,是從警最不願意遇到的事。

「咱們怎麼辦啊,就這麼傻等著,問問許副廳長啊?」李玫出聲道著。

「我問了。」肖夢琪為難地道:「他根本不接電話,肯定知道要問什麼。」

「那誰還可能知道餘罪的情況?」曹亞傑想了想,第一時間想到滑鼠了,俞峰卻是提醒道:「我早打過了,奇了怪了,關機了居然,他媳婦說兩三天都沒見人,我估摸著,他們幾個是不是湊了一夥幹什麼事呢?」

「案子,肯定是案子。」劉星星道,能讓餘罪這麼投入的事,除了案子,沒有其他。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無果的時候,肖夢琪卻是注意到那位穿著普通裝束的老人,悄悄地屏退了。她知道在這兒扯不出什麼結果了,匆匆地追著老人的腳步,追到樓梯時叫了聲,然後笑吟吟自我介紹著,送著這位警中傳奇的人物。

「你不用恭維我,我已經過了需要驕傲情緒的年齡了。」老馬很淡地笑了笑,把肖夢琪的景仰,一語揭過了。

「那我不恭維您了,馬老,不過我想問您句話。」看著馬老雲淡風輕的樣子,肖夢琪問道:「您對餘罪怎麼看?」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呢?」馬秋林不解了。

「因為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而您是他尊崇的第一人,應該對他很了解吧?」肖夢琪像在找著話題。

馬秋林背著手,稍稍躊躇了一下道:「好像不對,你和他,比我和他相處的時間應該更長,應該更了解。」

「是啊,我了解得越多,越不了解。您看啊,他的思維很奇特,不過大多數不是偵破思路,而是犯罪思路;他屢立功勞,可事實上,他犯的錯比立的功要多很多。比如這次刑訊逼供,我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誣衊他……我在法國留過學,當執法者的行為和法理衝突時,一個警察應該怎麼樣選擇?我知道餘罪是怎麼選擇的,其實我也很想像他那樣,不過我做不到。」肖夢琪輕輕地說,其實答案很清楚,卻很難讓人心平氣和地接受。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為人民服務的嗎?」馬秋林笑著問。

「那肯定有。」肖夢琪道。

「那你說,國外的警察,有刑訊逼供的嗎?」馬秋林又問。

「那肯定也有。」肖夢琪道。

「那國外的警察里,有英雄和罪犯嗎?有冤假錯案嗎?有秉公執法和徇私枉法嗎?」馬秋林又問,他停下腳步了,看著肖夢琪,肖夢琪點點頭道:「當然有。」

「這就是了,黑白對錯,好壞善惡,人性使然,與體制無關,你選擇履行自己的職責,這沒錯;他選擇尋求真相和正義,同樣也沒有錯,只不過他付出的代價要大得多。執法和守法,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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