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思維的子彈 第08章 難兄難弟

餘罪和滑鼠是鐵杆,根本沒原則的那種,當史清淮到達他告訴的地址,突然發現兩人為什麼是鐵杆。因為所做的事,幾乎如出一轍。

在城北小北庄的糧油交易市場,據說他和別人在這裡開了一家糧油店,往鄉下販大米白面,回頭又把鄉下的雜糧山貨運出來,兩相差價,獲利尚可。怨不得這數月杳無音訊,很難找到人了,敢情這和前面幾位也相似,什麼都干,就是不幹正事。

本來史清淮很有些反感的,不過當他知道,開這家糧油店的幾位都是原反扒隊協警時,他心裡驀地一熱,一下子對餘罪的印象和評價翻盤了,即便許平秋也是如此,他嘆著氣道:「全省的警務差不多一半依靠協警完成,除了點菲薄的工資,我們給不了他們更多的東西,補助沒有、獎金沒有、福利沒有,甚至連榮譽他們也沒有,可就這樣,還有很多幹得是拚命的活哪。」

塢城路反扒大隊的事史清淮有所耳聞,事後私下裡,更多的同行是可惜這群有血性的人。那種敢於捨棄身家,集體抗命的執法者,是按部就班、屍體素餐的人無從理解的,除了欽佩,還是欽佩,儘管他們並不適合成為一名執法者。

史清淮就是懷著這樣一種心境下車的,到此地的時候天色已晚,他擔心未能找到,不過進了市場才發現,晚上好像更忙碌了。很多店面門口排著加重貨卡,後廂開著,搭著人梯,在卸貨,這貨卸得讓人咋舌,扛東西的一亮膀子,車上人把兩三袋大米往膀子上一放,那些身高力壯的漢子嗨喲一聲,扛著便走,數個這樣的搬運工進進出出,堆積如山的貨車漸漸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清空了。

「洋姜,快點……沒吃飯啊。」

「大毛噯,你還沒當老闆呢,這腿腳就不行了啊。」

「老關,我來我來……」

一個小個子在一輛重卡車後指揮著,偶爾幫著別人扛幾袋,看樣子幾人很熟稔,說著說著就罵起來了,有人罵著,余賤,數你幹活偷懶。有人接上了,以後運到鄉下的,不給你上貨啊。還有人接上了,這活太累,再找幾個人來。

「我也幹活了,我幹得比你們都累啊。」餘罪在說話,旁人質疑啥活時,他嘻笑著道:「數錢啊,每次貨款得數半個小時呢,把我手指頭都累抽筋了。」

啊呸呸呸,一群鄙視的聲音,夾雜著餘罪的笑聲,既奸且賤,不過看他也不好意思,又加入到同伴搬運的行列里了。

不知道誰先發現了史清淮,隔著幾車距離那樣看著,似乎觸動了這些已經脫了警服兄弟的心弦一般,有人停下了,有人剛看到,腳步趔趄了下,差點把扛的東西扔了,有人湊上來,問著是誰……餘罪興沖沖跑出來了,也愣了,那位帥氣的警察,正沖著他笑。

「笑得比你還賤,余兒啊,這誰呀?」洋姜道,邊說邊撲了撲身上的灰,惹得其他人往一邊推他,大毛好奇地問著:「余兒啊,是不是有下家了?炮灰不夠,拉你湊數。」

老關的年紀稍大點,這個店是他主辦的,看史清淮走上了,他警示著餘罪道:「心裡有譜沒?怎麼也得上個台階啊,最少也得個副隊長、副所長之類的。」

「哎對,大方點,組織沒處女那麼純潔,想上你就得不要臉……」洋姜又道著,一干糙爺們嘿嘿樂了。

史清淮走到餘罪面前時,伸著手問好,兩人握握,他自我介紹著,一聽是省廳來人,再一聽專程找餘罪來了,哦喲,昔日的眾兄弟推著他,去吧去吧,反正你也不好好乾活,直留給了餘罪和史清淮一個獨處的時間。

史清淮回頭看這熱鬧的場面,他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隨意地問了句:「餘罪,這是你在反扒隊時候的同事。」

「嗯,對,差不多都是,沒什麼乾的,就倒騰起糧食來了。」餘罪拍拍了身上沾的白灰,回答道。

「他們……曾經都是……警察?」史清淮看著這些搬運工,心裡總覺得堵得慌。

「那高個子的,關琦山,唯一一個受過市局表彰的協警,幹了八年;車上卸貨的,大毛,反扒隊幹了六年,受過三次傷……進門那個,洋姜,在反扒隊也幹了四年多……」餘罪介紹著,去日已久,已經沒有那種怨天尤人了。

不過史清淮心裡那道堵卻更厚了,他看著這群曾經的同行,就即便身邊這位在籍的警察,他也無從評價高尚還是無恥。對於卑微到沒有資格談及理想和信仰的草根,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生存而已。

生存,是一種倔強的生存方式,哪怕重新回到一無所有。

餘罪,餘罪……史清淮心裡默念著這個法律名詞,看了看身側的本人,他暗暗感慨著,以此為名的,何罪之有,未有此名的,餘罪何其多也?

「我的來意就不多說了……其實我很榮幸能和你站到一起說話啊,不是誰都上得了刑偵論壇的。」史清淮轉著話題,不無恭維地道。

「您別寒磣我,您在講台上的時候,我還是學員呢。」餘罪笑了笑。

「那這樣,我也當過你的聽眾,扯平了……看來咱們有基礎,那樣的對話就簡單多了,能告訴我,為什麼一直拒絕這個計畫嗎?」史清淮關切地問。

「我沒法答應啊,你要求的是高智商、高學歷、高起點,我就沒一項合格,進去那不讓人笑話嗎?再說了,我現在真不想接觸刑警這一塊了。」餘罪道,稍稍露了點難色,他不確定面前是不是一個該抓住的機會。

人總是有點想法的,有想法也許就擰住了,再優秀的刑警,畢竟還是個二十郎當的小伙,這一點許平秋看得很透徹,當他的拚命和努力連起碼的肯定也得不到時,不可能沒有怨氣。

需要個台階,或許把氣泄出來的機會,而給他機會的人,絕對不能許平秋本人,看來這一點很準確。史清淮暗笑了笑,正色道:「這不是普通的刑警,不會讓你們直接接觸嫌疑人,更多是從動機、誘因、行為等方面,替外勤們指明方向,找到線索,所以,它的危險係數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高。」

「我知道。」餘罪道。

「如果在待遇上擔心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和其他人不同,你是直接被總隊要回去的,很快就可以轉正……即便你不參加集訓在總隊將會有你的位置,你的情況有點特殊,可能沒機會到其他警種上,畢竟是走上刑偵論壇的人,真要把你放到所里查戶口,難道你不覺得大材小用了?」史清淮笑道。

這個讚揚聽得餘罪赧然一笑,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他訕訕無語,像在思忖著什麼,像等待了很久突然得到一個期待的東西時,又覺得有點惶恐。

說到這兒,連史清淮也覺得許平秋用心良苦了,他勸慰道:「你不會還對許處有成見吧?」

「我,怎麼可能,級別差太遠了吧?」餘罪笑道。

「你的事我知道點,不多……許處其實很關注你,你的事是他親自辦的,這個計畫也是他首肯的,我們還真缺一位有大量實踐經驗的警員,為什麼不試試呢?」史清淮道,停下來了,看著餘罪,把詳細的資料給了餘罪,等著他在路燈上翻閱。

「你的計畫里有一個缺陷。」餘罪片刻後正色道。

「是嗎,說來聽聽。」史清淮異樣了。

「你沒有考慮到人的因素,這樣說吧,一個犯罪團伙里,如果是兩個作案,默契度相對容易。三個人就難了,四個五個就難上加難了,所以稍大的點的團伙都是層疊式的,也就是說,主謀藏得最深,中間層稍淺,暴露在外的都是底層……你的想法很好,用各專業的精英組成一個小組,鑿穿犯罪組織的核心。是這樣嗎?」

餘罪問,史清淮點頭時,他反問出來了:「可是您只顧考慮對手,沒考慮自身啊,既然都是各領域精英,你指望他們服從誰?更別說,數個乃至更多的精英,在行動中達成默契了。默契很重要,沒這東西會要命的。」

餘罪說得可是深有體會了,上海抓捕,稍訓練有素點都不會出那麼大婁子了。

史清淮愣了下,這正是許平秋擔心的事啊,卻不料餘罪說得和他如出一轍。這回他倒覺得是自己眼拙了,有這種眼光的人,本身就比其他人高出一籌來了。

「還有,既然打擊犯罪,那你首先得了解它,你不至於能在各領域精英里,都找到這種和犯罪打過交道的吧?真有這種人,恐怕他自己就有問題。」餘罪笑了,看著史清淮的書生意氣,似乎能推測到這個計畫流產的結果。

「很好,你說得很好,恰恰是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否則就是方案,而不是計畫了。」史清淮慢慢地開口了,好奇地打量著餘罪,直接問著:「那看來我們應該有共同語言,之前就不至於拒我以千里之外吧。」

「你在試探我的態度,不會介意我也試探一下你的態度吧?」餘罪道,左右顧盼著,像是在找什麼。

「結果呢?」史清淮問。

「你帶來的消息就是結果嘛……三個月體能適應訓練,三個月模擬訓練,半年以內,不參加實戰,一年之內,只限於參與實戰觀摩,一年後嘗試性實戰,如果效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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