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88章 太息何長

一周後,太原城。

省廳的辦公樓傳達室的老楊,像往常一樣,笑吟吟把平時的報紙挨著辦公室發過去,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他加上了一句:看第四版,咱們太原公安的報道。

人事上的、財務上的、政治處的,連那些平時不怎麼關心時事的後勤人員,也被撩起了興趣,翻著都市晨報的第四版,一副佔了小半個版面的照片,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標題是:《心的救贖》

副標題是:一個逃亡十八年嫌疑人的心路歷程。

配圖是武小磊在看守所被民警羈押的照片,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報道的側重不在於民警如何地機智勇敢,擒獲嫌犯,大量筆墨敘述了這一家三代人在逃亡人員身上傾注的心血,有去世的長輩,有守望的父母,還有即將失去父親的下一代,看至中途,不少人扔下了,看不下去,看到父母含辛茹苦時,很多人憤憤地把報紙扔過一邊。

有的強忍著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句感覺:一個人害了三代人啊。

這個案子是省廳掛牌的命案,因為年限長的緣故,省里不少同行知道,一朝告破,自然而然成了關注的焦點,縣裡的報告被市局宣傳部掛在了內網,又觸動了省廳政治處的敏感嗅覺,兩方都派專人了解過,最終形成報道雖幾經刪改,仍然讓觀者唏噓不已。

廳里,崔廳手邊放著前一階段差強人意的破案大會戰報告,他無心去看,而是動著滑鼠,看著採訪的視頻記錄,縣局長、副局、刑警大隊長的採訪他快進拉過了,反倒在那個亂鬨哄的場面上多看了幾眼,秘書和政治處的看領導注意,趕緊提醒著:

「崔廳長,這是當時準備攝錄他歸案場面的同志,無意拍下來的,後來據地方報告,是考慮到對此人的日後改造,特意在解押歸來時,放了他兩小時假,讓他回家祭祖探親,之後由家屬陪同,主動到縣公安機關認罪服法。」

「好,好……這樣好。」崔廳看著那個畫面,和普通人沒有兩樣,視線的焦點,仍然在那一對頭髮花白的老夫妻身上,他拿著單子,簽上了名字,遞給政治處的道:「你們把關吧,這個畫面一定留著,法律不應該僅僅是冷冰冰的條文,應該是有血有肉,甚至有感情的東西,因為它畢竟是絕大多數人的守護神。」

兩人頗有感觸,接過了簽字,退出了廳辦,拿著這份量不輕的簽字,直交給等著消息的省電視台編輯。

連續兩年拍攝立項不少,通過審核的,兩年僅此一例。

……

同在這一棟辦公樓里,許平秋同樣在觀摩著內部的採訪記錄,他前後看了兩三遍,對於他專業領域的事情,他卻有點納悶。

顧尚濤他知道,以前市二分局副局長,下放到沁源當局長,無非是個跳板,遲早要跳回市裡,其他懂,這追捕潛藏如此之深的嫌疑人,他絕對不懂。再往下,刑警隊長袁亮是個轉業軍人,應該也不擅此行,就即便再往下,他查到了李逸風的簡歷,明顯是地方硬塞進去的編製,滿紙的報告上,沒有發現一個擅長刑事偵查的內部人。

「又是他!?」許平秋有點懷疑,而且懷疑很重,畢竟李逸風的手續還在羊頭崖鄉派出所,懷疑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如果縣裡有這類人才,恐怕早嶄露頭角不至於等十八年了。

想不明白,剛想直接問一下,有人敲門進來了,秘書拿著剛剛謄印的報告,總隊政委、刑偵支隊長,次第進了處長辦,落座時,許平秋拿著報告,先讓放下,招呼著兩人。

政委是總隊的老搭檔了,對於還身兼總隊長許處可不顯得生份,倒著茶,遞著煙,直打趣著:「這次效果不錯啊,省廳掛牌的案子去了四分之一,居然還有交警找到重要命案線索的。」

「副作用也不小啊,被檢察院盯上的,也有好幾例,老萬,你說我這手緊一緊呢,還是松一松?」許平秋問,和老搭檔商議著。

要是緊,肯定是下一份紀律通報,讓各地注意偵辦方式方法。要是松,就催一催各地的辦案進度。這是慣例,可往往就是這樣,一抓就行,一松就亂,現在辦案的透明太高,稍有不慎,馬上就裡外不是人了。

「許處,慈不掌兵、善不從警,您當年可是帶過行刑隊的人,怎麼還能手軟?應該有當年不畏罵名滾滾,誓把罪犯抓捕歸案的氣勢啊,好的治安來自於鐵腕。」政委道。

許平秋笑了,直擺著手,不復當年勇了,支隊長提醒著:「萬政委,不一定是罵名吧?沁源這例見報的案子,那絕對都是正能量,據說省台都盯上了,要做法制節目。」

「你信那玩意?還沒準下面怎麼鼓搗的,不過只要沒抓錯,就是好事。」政委道。

開著玩笑,有意地迴避著這個話題,理想和現實是個什麼樣子,在這些深諳陰暗之道的人眼中,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此番的來意卻是年度授銜和技術專業培訓的事,原省刑事偵查總隊大部職能劃歸省廳刑偵處之後,總隊主要負責的就是人員培訓工作,計畫、人員名單、培訓內容,厚厚的一摞擺到了許平秋的辦公桌上。

兩人告辭之後,許平秋粗粗一覽,扔過一邊了,他看得出這些東西是往年的文字粘貼複製改了時間重新列印的,除了浪費了辦公用品,沒有什麼效果。他心裡還是揪著其他的事,查著電話,這個電話直撥到了沁源縣公安局局長顧尚濤的手機上。

「喂,我省廳刑偵處許平秋。」

「喲……您好,許處長您好,早就聽過您的大名了。」

「得了,電話里都不忘拍馬屁呀,我問你件事。」

「您說。」

「8.21殺人案,十八年前這一例,主辦人員是誰?」

「哦,是這樣的,我們成了一個專案組,主要領導由我和趙少龍副局長負責,局裡的刑偵科的陳玉科長參加,外勤主要由刑警大隊袁亮負責,主辦人員有李逸風、張琛、楊曉明……對了,還有羊頭崖鄉的兩名鄉警,李呆、李拴羊……」

「打住打住……就芝麻粒大點的功勞,你們一窩蜂搶呀?」

「哎喲,許處長,您應該清楚呀,每件案子偵破,都是我們集體智慧吶,這麼亂的線索,又過了十幾年了,不是一個兩個人能辦了的事啊。」

「這個我理解,我問你,羊頭崖鄉的掛職所長餘罪同志參案沒有?放著一個現成的神探不可能不用吧?」

「哦,他參加了。」

「那為什麼請功報告上,沒有看到他的名字,主辦怎麼是李逸風?這是個什麼人?」

「那個……主辦確實是李逸風,他帶頭揭的英雄榜,餘罪同志確實參加了,不過他個人放棄這個功勞了。」

「放棄!?是你們有意打壓他吧?」

「不不不,絕對不是,情況是這樣的,我們下面也是想照顧羊頭崖鄉這位叫李拴羊的協警,準備把他轉成合同制民警,在硬體條件上還差了點……餘罪同志就主動退出了,把功勞讓給這位鄉警,不過這位鄉警表現相當出色,在上海和刑警抓捕武小磊的時候,還受了點傷……」

「好了,我知道了……」

許平秋扣了電話,扣下的一剎那,他心裡泛起著一種異樣的感覺,警察這個職業他幹了幾十年最了解,行內人對於功勞的追求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像商人逐利、文人求名一樣,那是對付出的一種肯定,也是升遷的台階,真正捨得放棄功勞的警察還真不多。

「發生了什麼事?這小子變性子了。」

許平秋喃喃地道,想了很久,想不明其中的所以然。不過他知道,那位他一眼挑出來的奇葩,在最基層的警務歷練中,已經變了樣子……

……

同樣在這一天,袁亮太原機場外等著接機。來了兩輛車,就為對嫌疑人的一個承諾,這種事可是他頭一回遇到,心裡有點怪怪的。

熙熙攘攘的客流中,出現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組奇怪的隊伍,餘罪帶著頭,李逸風牽著個小孩,還有一位年紀不大的姑娘和另一位少婦並肩走著,提著一大包行李,李逸風遠遠地招手。

「快,換件衣服,咱們這兒冷,小石頭沒回過老家啊,看這樣細皮嫩肉。」餘罪說著,李逸風和小孩商量著,那姑娘從行李里找著秋裝,給孩子換上,旁邊那位少婦一直默不作聲,像睹物思人一般,總是眼圈紅紅的。那位姑娘總是陪在身邊安慰著。

是陳琅,接到的是武小磊的兒子和老婆,一起回沁源縣看看,從來沒有去過的婆家。

李逸風帶著這一家子上了車,餘罪和袁亮一車,前行著,又一次重複著回沁源縣的路。

走著的時候,袁亮總是不時地笑,看著餘罪笑,餘罪也在笑,笑著半晌,問袁亮道:「你笑什麼?」

「我在笑呀,你真可以,把陳琅給拉上了,接小孩吧,把娘也給帶回來了,從我認識你到現在,正經八百的警務,好像就沒辦,我嚴重懷疑,你懂不懂啊?辦案民警未經許可,理論上是不能直接接觸嫌疑人家屬的。」袁亮道。

一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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