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鄉警也瘋狂 第33章 人算天算

當吳光宇駕車駛近山西省第四監獄的大門口時,餘罪有點不自然地聳聳肩。抬頭時,他看到高牆、電網、背著槍的巡邏的崗哨,車通過厚重的鐵門時,他彷彿渾身不自在一般,扭著脖子,後背蹭著座位。

連續數日長途奔波,幾個人都沒人樣了,胡茬子一臉,個個蓬頭亂髮,到地方一扣警帽,好歹保持著威嚴的樣子。

「余兒,怎麼了?」董韶軍回頭關切地問。

「沒睡好,沒事。」餘罪撒了個謊,停下車時,董韶軍先下去了,拿著證件,和聯繫上的管教幹部介紹著來意。經常有上了勞改場依然餘罪未清的嫌疑人,管教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給三人安排了個談話室,到隔離區叫嫌疑人去了。

「燒餅,這勞改場是幹什麼活呢?」吳光宇支著脖子瞧著,看不出所以然來。走過兩所監獄了,一個是煤礦、一個是農場,幹得都是重活。這個地方似乎有點不一樣,乾乾淨淨的。董韶軍介紹著道:「原來是火柴場,現在是做瓦楞板包裝,技術含量不大。」

「我就覺得住在這裡頭,比咱們當警察還舒服,四天躥了兩千多公里了,哎喲喂……」吳光宇的牢騷又來了,董韶軍不理會他,回頭看餘罪。餘罪正看著一份電子案檔,董韶軍問話時,他頭也未抬地道:「要見的嫌疑人姓席,名改革,因盜竊罪被判四年零六個月,到現在為止服刑兩年了。作案的地方在右玉縣、小京庄鄉,偷過兩頭牛,一頭騾子,最後是拉了一拖拉機羊被逮著的。」

「呵呵,複合型人才啊,什麼都偷。」吳光宇笑著道。

「作案模式好像和咱們找的不一樣。」董韶軍皺眉頭了,已經查訪了不下十個嫌疑人了,都是偷牲畜的,不過作案的手段差異太大,明顯不是一路。

「那麼容易找到,就不會懸幾年了。」餘罪道著,咂巴咂巴嘴,眼裡露著几絲疲憊,眼睛熬得血紅一片了。他倒不怕再累點,就怕思路是錯的。如果在實踐中無法驗證,那他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了。

「到底要找什麼樣的賊呢?」吳光宇這個司機也好奇上了。

「高手。」餘罪道,補充著解釋給吳光宇道:「武林高手叫隔山打牛,賊中高手叫隔山偷牛。我就奇怪了,這種東西,他們同行里總該有人知道點吧?」

線索就是從羊頭崖鄉偷牛的牛見山、朱寶剛身上搜到的殘留藥膏,這個流行在地下世界的東西,餘罪一直試圖跨過中間人,找到它的來源。

「別灰心,偵破有時候,還得靠點運氣。」董韶軍道,現在反而勸上餘罪了。餘罪有點失落地自嘲了句:「那先祝咱們今天運氣好點,我都快沒信心了。」

是啊,七所監獄,十幾個嫌疑人,連詐帶哄,愣是沒敲打出一點線索來。信心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

說著話,管教幹部把一個縮頭縮腦的嫌疑人帶來了,介紹著這是哪兒哪兒來的警察,有案情問你,記住了,不許有所隱瞞。那嫌疑人條件反射地回答:一定向政府坦白。

不用猜,能坦白才見鬼呢!別人也許能被嫌疑人畏縮的樣子哄住,可餘罪對這號畏畏縮縮,目光遊離的貨色太熟悉了。他和吳光宇耳語了幾句,吳光宇上前和管教說著話,說是案情保密,先把管教支出門外去了。兩人在門外守著,餘罪和董韶軍直勾勾地盯著嫌疑人。

是個中年漢子,身單力薄、形容枯槁,頭髮禿了不少,畏縮脖子的時候,像個烏龜腦袋,眨巴的眼睛像在思忖兩位警察的來意,而且不時的伸著舌頭舔下了乾巴地嘴唇,一張嘴,露著豁了一顆的門牙。

董韶軍按著慣例要掏東西時,被餘罪攔住了,餘罪眼睛眨也不眨地問道:「席改革,多大了?」

「四十。」嫌疑人道。

「給我講講,這牲口怎麼往回偷?」餘罪道,掏著煙,很客氣地遞給那人一支,那人受寵若驚地上來,點上,貪婪地吸了一口。這才異樣地看著餘罪,餘罪解釋道:「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學學你的手法,作點預防。你可以呀,能偷走一車羊,要不是縣裡巡警隊查車,還逮不著你吶……呵呵,厲害,看你這樣,是老手了,我猜猜你的手法。你肯定是拌上了點羊喜歡吃的飼料,勾引到你車上,對不對?」

「不對,那多費勁。」嫌疑人道,直接否決警察的無知了。

「那你的辦法是……」餘罪異樣地問,他閃爍的眼中,覺得人確實不可貌相,要讓普通人,趕一群羊上車難度就夠大了,別說偷走。

「用、用……用紙就行。」嫌疑人抽著煙,眼睛還貪婪地看著餘罪的手邊,餘罪一揚手,那盒煙全扔過去了。嫌疑人樂了,往兜里一揣,開口了:「羊最喜歡啃紙,你卷個紙條,得用木漿紙,再用鹽水一泡,這羊啃起來了,你拿鞭子抽都抽不走。」

「哦,這辦法好啊。」餘罪眼亮了亮,嫌疑人的手法,很多你可能根本想像不到。他似乎沒想通似的又問著:「可偷一車羊,你得卷多少紙條子?」

「不用,你得認頭羊,頭羊不走,其他羊就不動;頭羊一走,就是個坑,其他羊也嘩嘩往下跳,嘿嘿。」嫌疑人笑著,似乎在討好著餘罪,眼珠子轉悠著,似乎又在想,能用這些邊角料換到多少實惠。

餘罪沒吭聲,給了一友好的笑容。那笑容讓嫌疑人有一種錯覺,對面不像警察,像同行那種贊一個的表情。而且餘罪的再從兜里伸出來時,又是兩包煙擱著,拍了拍問著:「席改革,那要偷牛呢?」

「偷牛難度就大了點,一是看得緊,二是牛不好帶,如果不是耕牛,沒穿過鼻子,牽鼻子的老辦法就不能用了。還有,那玩意太大,不好出手。」嫌疑人道。

「那怎麼辦?」餘罪問,嫌疑人一笑,餘罪一揚手,又扔了一包,嫌疑人拿在手裡才開口道:「兩種,一種是啞葯,想辦法摻牛食里,吃了它喊不出來,牽的時候就不容易被發現了;另一種就狠了點,你下點葯把它葯死,然後到牛主手裡收,死牛的價格就便宜多了……不過我沒幹過,我就牽了一回,還是小牛犢。我已經向政府坦白交待了。」

董韶軍聽得又氣又好笑,每每遇到嫌疑人,餘罪都是這樣,聊上半天和案情根本不相關的作案手法,而每個嫌疑人所說的辦法,都有所差異。比如今天的偷羊辦法,還是首次聽到。

一支煙工夫,已經聊了不少東西了,餘罪看了董韶軍一眼,開始進入正題了,董韶軍話題一轉問著:「你干這行的,應該聽說過每年頻發的偷牛案吧?你們右玉縣一共發生過七起,被盜的耕牛有67頭,說說,這可是立功贖罪的好機會。」

「哎喲,這個您不是第一個問我的了,我真不知道,那牛不但不好偷,你就偷上也不好賣,一般沒人沾那玩意。」嫌疑人席改革苦著臉道。

這句話像真的,不對,就是真的,餘罪從他的臉上沒有發現到試圖隱瞞什麼的痕迹。招招手,上來,認樣東西。

東西在董韶軍手裡,是從羊頭崖鄉抓到的那幾個賊身上發現的藥膏類玩意,人聞著可不怎麼好。席改革一捂鼻子,哎喲,一股臭味。他苦著臉看著兩位警察,不知道什麼意思?

「認識這是什麼東西嗎?」餘罪重複著四天以來的同一句話,這是最關鍵的一句,在這個上面已經失望過很多次了,一看嫌疑人這樣子,八成又得失望了。

「這麼臭,什麼東西啊,不認識。」嫌疑人搖著頭,捂著鼻子,坐回了原處。

不但東西不認識,連那拍出來的幾張照片也不認識。而且這人說話很老實,董韶軍寧願相信這種已經服刑三年多,連起碼人格尊嚴都不要的貨色。換句話說,他應該不敢說假話。更何況右玉離太原、翼城差著幾百公里,認識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董韶軍一嘆氣,失望到了極點,又白來了。

他剛收起了東西,準備喊管教的時候,餘罪不經意看著嫌疑人摸著胸口那煙的得意勁,突然來了句:「過來。」

「哎。」嫌疑人一彎腰,屁顛屁顛上來了,以為還要認什麼東西。

不料餘罪像是報復一般一伸手:「把我煙還給我。」

「啊?」嫌疑人氣壞了,換到了消息,轉眼又反悔了。不過他不敢發作,乖乖地把拿到的兩包半煙放在桌上,忍氣吞聲地低頭站著。

「看著我,別他媽不服氣,不是不給你,實在是你不值這麼多煙……只值那一根。」餘罪把煙拿到手裡,瞪著嫌疑人,像是拌嘴一般貶低著對方道:「還說他媽你是個高手,請教請教,連偷羊必備的神器都不認識,裝什麼大尾巴高手,滾蛋。」

「那是偷牛的,不是偷羊的。」嫌疑人被餘罪的表情刺激得終於有性子了,出聲糾正了句。

一糾正,餘罪的臉像被凍住了,董韶軍如遭電擊,慢慢地回頭,直勾勾起看上了。

然後餘罪笑了,笑著盯著這位撒謊的傢伙。那傢伙自知失言了,張著豁牙的嘴,慢慢地捂上嘴了。他緊張地盯著警察,嚇著了。

「高手,來,警察是不計前嫌的,對你這種高手從來都相當景仰滴,咱們從頭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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