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毛賊的江湖 第46章 淚眼綻笑

第一杯斟滿的酒被林宇婧一飲而盡,她把杯子頓在桌上,豪爽地來了句:「倒滿!」

餘罪給嚇了一跳,看了林宇婧一眼,又倒滿了,三十八度的汾酒,一大杯二三兩,就這麼下去可也不是常人受得了的。林宇婧又飲了一半,這才舒過氣來一般,睜著大眼,打量著餘罪,異樣地問:「你都不勸我少喝點,巴不得我喝多了是不是?」

「喝酒不就圖個醉嘛,想喝我幹嘛勸你。」餘罪道,不過他的作態可不咋地,小口抿著,一會兒服務員上菜來了,他幫著擺著盤,勸著林宇婧多吃點。月余未見,兩個人雖然多了幾分陌生,可也有了一份新鮮感。最起碼餘罪就發現,林宇婧像心裡有事一般,老是盯著他看。

再倒滿一杯時,林宇婧笑著道:「我好像猜對了?」

「嗯,美女不喝醉,哪能有機會呢?」餘罪壞笑著道。

林宇婧很不在乎地又下大半杯,挑釁似的道:「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天生對酒精感覺麻木,三五瓶不在話下。」

說著,又喝完了,餘罪看看只剩下的瓶底,傻眼了,愕然道:「那這樣說,今天被灌醉的是我,有機會的是你?」

林宇婧噗地笑了,笑著直斥餘罪那副不招人待見的德性,一瓶乾淨,剩下兩杯,卻是慢下來了。林宇婧的酒量確也豪爽,談吐自若,就跟反扒隊不遠找的這家湘菜館,味道十足。兩人嚼著鵝腸、品著熏肉、就著小酒,熱熱乎乎地吃開了。

「哎,餘罪,剛才見你時候,你們在幹什麼呢?一群人嘻嘻哈哈,我走了不少單位,就數你們反扒隊紀律最鬆散。」林宇婧邊吃邊損著餘罪,餘罪笑著道:「我們那叫民主,像你們禁毒才沒有意思呢,什麼時候看著都那麼壓抑。我同學豆曉波,就在廣州你見過那個,進隊都快半年了啊,到現在沒過過休息日,電話上老訴苦了。」

「你說緝毒犬培養那個?那就不能隨便出來,狗和人得親近,培育員連刺激性的食物都不能隨便吃。」林宇婧道。

「哇,那不太殘忍了,至於么。」餘罪嚇了一跳,相比而言,反扒隊還是天堂了,最起碼胡吃亂喝沒人管著,林宇婧一聽殘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事情,嘆了口氣,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咦,餘罪發現這個細微的變化了,不光這個變化,而是整個變化好像很大,一回來就風風火火來看他,一坐下就大口猛喝,似乎和以前記憶中的林宇婧不大一樣了,難道……發生了什麼事?

肯定有事,餘罪看到了林宇婧正裝警服,禁毒上,外出很少穿制服的。他想了想,想到一個最壞的推測,卻又不敢問。

「怎麼了?」林宇婧抬頭時,發現餘罪痴痴地看她,驚了下。

「噢,沒什麼?一個月沒見,看你變漂亮了沒有。」餘罪扯著道。

「那,變漂亮了!?」林宇婧笑著好奇地問。

「漂亮,特別是制服穿在身上,真漂亮。」餘罪笑著道,很刻意地凝視著,顯得威風颯爽的警服穿在端莊秀麗的林宇婧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那是一種威懾你不敢靠近,又極度誘惑你走近的感覺,要不為什麼叫制服誘惑呢?

是啊,誰不想一探那威風凜凜的警服中包裹著的真相呢?哪怕是一種冒險。

「反扒隊才呆了幾天,你越來越像個賊了?」林宇婧挑著眉毛,怒容,很不悅。因為餘罪的眼光,像扒手作案,你身上的所藏無所遁形。她一怒,餘罪已經習慣了,嘿嘿奸笑著,指著林宇婧道:「你這個職業表情一出來,就不漂亮了哦,嘎嘎……換換,換個羞澀點的,迸指成蘭花指,那樣才有女人味道。」

「你去死吧你。」林宇婧斥了句,被逗笑了,想和餘罪拉著臉可沒那麼容易,不過這恐怕也正是她喜歡和這位坐在一起的原因,最起碼這位不會被她的偶爾神經質的表現嚇跑。

對了,曾經身邊被嚇跑的男人有幾個她都記不清了,不過沒被嚇跑的,好像面前這算一個。

又一次擱下筷子,一飲而盡杯中酒時,餘罪可看不過眼了,叫著服務員,讓熱了兩杯露露花生奶,林宇婧笑了笑道:「這才一瓶你都怯了?不是不勸我少喝嗎?」

「我倒不擔心你的胃。」餘罪正色道,反口又來:「不過我擔心我兜里的錢吶。」

「摳門。」林宇婧笑斥了句,又喊服務員,餘罪搶著道:「喂林姐,有心事酒可消不了。」

林宇婧的表情一僵,她以為自己隱藏得挺好,不過看餘罪那樣子,她又覺得,能在這個趟過6.23販毒案的編外特勤眼中隱瞞可不那麼容易。笑了笑,她故意道:「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

「干咱們這行的,誰能沒有?有些事得心裡調整一下,前段時間機場那個失竊案,哎呀,你真不知道我們受的什麼罪,連軸轉,七十多個小時睡了不到七個小時,等案子一完,才發現腦袋跟鑽進一群蜜蜂一樣,嗡嗡直響,歇了好幾天都沒歇過來……」餘罪訴著苦道,看林宇婧一副傾聽的樣子,他又白話著:「要是個順利案子還好說,哎呀你不知道,那案子呀,想起來我心裡都是一個大疙瘩……」

「我聽說過,怎麼?你們也參與了?」林宇婧道。

「什麼叫參與,就是我們幾個找到目標的。」餘罪道,把案情的蹊蹺大致和林宇婧講,講到關鍵節點之處,繞個彎子,講到關鍵尋找方法,又繞個彎子,聽得林宇婧幾乎直拍腦袋,大呼自己智商有問題了,這麼簡單,不過聽到最後,那個草草的處理方式時,她沉默了,好半天沒吭聲。

「其實有些事呀,我也整明白了,該糊塗就糊裡糊塗過,有些時候想想這些嫌疑人是瞎活,不拿自己個當人……可反過來想想,咱們還不一樣,只要一干起活,整個也不拿自己個當人,反正就像著魔一樣,總想抓到真兇。我想起以後幾十年就這麼瞎活,我都後怕不敢往下想……」餘罪未卜先知了,對未來的迷茫以至於成了恐懼。

本來想勸勸林宇婧,可不料餘罪說完才發現,似乎方向錯了,不勸還好,勸得她更黯然了。餘罪此時才省得,一定是發生了很不簡單的事,否則不會讓久經沙場的林警司顯得如此落寞,於是小心翼翼地問著:「林姐,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你們禁毒上……」

「其實我是剛從醫院回來……」林宇婧輕輕一語,聽得餘罪咯噔一下,整個人僵住了,沒敢往最壞處想,可偏偏發生的就是最壞的事情。

「突擊組裡的兩位同志,是我在特警支隊時候的戰友,我們一起進了禁毒局,這一個月,我們一直都在追一宗販毒案,直追到河北和咱們省交界的一帶,抓了六個毒販,計畫再精密也免不了紕漏,在抓頭目的時候,沒想到保鏢身上綁著炸彈……他們知道橫豎是一死,就那麼拉響炸彈了,就那麼炸了……就那麼炸了……」林宇婧喃喃著,再堅強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抹了把淚道:「炸得血肉模糊,我們兩個突擊隊員,都是重傷,等出來就是終身殘疾了……」

餘罪沒有勸什麼,這種事對他連一點意外的感覺也沒有,那些敢拎著腦袋販毒的嫌疑人,抱著的就是要麼成功,要麼成鬼的信條。和這些悍不畏死的人打交道的緝毒警,很多時候都在命懸一線中一決生死。

一步是生、一步是死,警察和罪犯,都能體味到這種慘烈的美,即便餘罪經歷過,仍然讓他覺得有一種戰慄的感覺。一瞬間他想起了韓富虎,那個對自己腦袋開槍的嫌疑人,那股子悍勇足夠讓人不寒而慄了。

林宇婧淚流了好久,直到服務員送上熱好的露露時,她才掩飾也似的,擦乾眼淚,為自己的失態抱歉。餘罪笑不出來了,拿著露露邀著:「來,我們碰一杯,其實你不應該哭,應該為他們高興。」

「高興?」林宇婧怒容又現。

「對,高興,他們可以離開這個操蛋的警種了,可以頤養天年了,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平安日子了。」餘罪道,嘆著氣說的,那是一種由衷的祝福。林宇婧稍有動容,舒了一氣,重重碰了下:「對,你說得對,應該高興,為他們高興。」

抿了口,卻燙了下,餘罪笑了,林宇婧也帶著淚眼笑了,她又一次看著餘罪,淚眼帶笑道:「其實在我們廖局眼裡,你和馬鵬都是種子隊員。現在想想你是對的,死活不去禁毒局,抓捕回來的路上,我和馬鵬、李方遠、高遠他們幾個人還談起你了,都說你是個鬼機靈。廣州那個案子可要比我們這次經手的大多了,偏偏那個大案就像玩一樣,直到現在大家都還挺想你的。」

「還是算了,我可不想他們。」餘罪道,一看林宇婧,又補充道:「不包括你啊。」

「那你的意思是,就想我一個人嘍?」林宇婧突然問道,眼睛睜大的一圈,似乎對於未來的答案非常期待。

實話實說,餘罪沒怎麼想,昨天還和安嘉璐約會來著,不過他此時看著林宇婧那紅腫的眼睛,那落寞的樣子,肯定又是經過了像廣州那樣很長時間的忙碌才偶爾忙裡偷閒。餘罪此時有一種欲罷不能淪陷的感覺,於是,他用一個甜蜜的謊言掩蓋了心裡在想著另一個女人的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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