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明謀與暗戰 第44章 知音難覓

沒有最刺激,只有更刺激。屏幕上的傅國生突然間斂起笑容,點點頭道:「對,應該謝謝你。」

「不客氣,你一定沒想到我會來吧?」餘罪直接問,平和得連他也不相信。

「沒想到,還以為又是哪個預審來打嘴官司,真沒有意思啊,單獨關押著,不如咱們那時候在監倉,南來北往人渣一堆。」傅國生笑道。

「我也挺懷念那個時候,你老嫌白雲看守所條件太差。現在條件好了,你又嫌太寂寞了,人的欲求很難滿足啊。要我說這裡就不錯,吃喝拉撒全由國家管了,養老送終全由政府辦了,比在外打拚苦逼強多了,一輩子連房子也買不起。」餘罪道,痞痞地道,似乎又回到了監倉里那個「余小二」的角色。

「我也挺懷念那個時候,對了,餘二,你剛才說讓我謝你什麼?」傅國生又道,話轉回來了,似乎清醒了,沒有被餘罪舊情忽悠住了。

餘罪笑了,慣有的那種賤賤的笑容,他直言道:「如果我不出現,你心裡是一個永遠的謎團。我一出現,你就全想通了,難道不該謝謝我?」

呵呵哈哈,傅國生又笑了,苦笑、傻笑,像一種極度自嘲的笑,當突然發現最信任最不可能的人是敵對陣營里的人,那種衝擊對他而言,足夠是毀滅性的了,他像怒極反笑,笑著道:「你還像以前那麼無恥,滿臉沒長一點皮。」

那叫沒臉沒皮,雖然是爛仔出身,不過傅國生的修養比警校出身的餘罪要高得多,餘罪被這個評價逗樂了,笑道:「以前了解我的人都知道,叫賤人是誇獎我……沒有你誇得這麼深刻。」

傅國生的笑容又消失,旋即又回來了,像自言自語道:「厲害,你們贏了,你要是警察,我就是走私道上十年來最大的傻瓜……我還是想不通啊,警察隊伍里怎麼可能有你……」

狐疑地說著,他審視著餘罪,坐沒坐樣,彎著腰,斜著腦袋,蹺著二郎腿,怎麼看也像自己人,餘罪笑著接著他的話道:「是不是奇怪怎麼可能有底線這麼底的人,當了警察,比如像我?」

「對。」傅國生點頭道,兩人心有靈犀,談話特別容易。

「這個不奇怪,現在警察隊伍的素質越來越低,和你們走私團伙一樣,擴招了。」餘罪道。

傅國生一愣,張嘴哈哈大笑了。餘罪和他相對而笑,也張嘴哈哈大笑……

旁觀的警察隊伍可臉綠了,都盯著杜立才,杜立才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許平秋沒吭聲,不過老臉確定也有點掛不住,這段視頻要讓同行看到,怕是要成笑話了。

預審室里笑聲持續了好久,好久傅國生動動身子,手不自然時,看到了手上鋥亮的銬子,他嘆了口氣,像是無恨懷念以前一樣看了餘罪一眼,開口問:「你來看我……有什麼目的?」

「看看,不就是目的嗎?組織上給我一個任務,讓我勸你出賣一下同夥,再出賣一下自己。」餘罪無辜的眼神道,聽得傅國生直皺眉頭,這是真話,不料真話之後有更真的話在等著,餘罪補充道:「不過這個任務我沒準備完成。」

「為什麼?」傅國生的殘存興趣被撩起了。

「因為傅哥你呀,不但是個聰明絕頂的壞蛋,而且還是一個很有理想和追求的罪犯,你要勸我投誠還行,我要能勸您倒戈,沒門。」餘罪道,輕飄飄地給了一句恭維。

不管怎麼說,這句話很順耳,傅國生笑著問:「你在耍心眼,想套我的話?」

「還用套嗎?幾百公斤GHB放在那兒,還有百八十桿雷明頓,沒事都能關你兩年查查,何況傅哥您老人家那麼多案底,這撥悍匪,可都是傅老大您培養出來的。」餘罪道,一針見血,意指傅哥你算是玩完了。

「我說我沒有干,你相信嗎?」傅國生嚴肅地道。

「不用相信,這一次根本就不是你乾的。」餘罪道。

「你怎麼知道?」傅國生大生知音之感。

「因為這個案子幹得太他媽糙了點。」餘罪道。

「太對了,糙得不能再糙了,這群他媽索仔,見了錢就不要命了。」傅國生也火冒三丈地道,難得聽到傅老大爆粗口,似乎這事太墜他的威名了。

「最起碼犯了四個致命的錯誤。我捋捋,你看對不對……第一個,就不該用我,用過一次的,都不保險,只有那種根本不知曉的情況下,才會坦然做一件事,第二次不管怎麼樣,都會有懷疑了。」餘罪嚴肅地道。

「對,何況你一身毛病,太囂張了,這種人絕對不能再用。」傅國生道。

「第二,疤鼠這類貨色,更不能用,他只適用在某個點上用一下,而不能全程用,他是一個最容易暴露的目標,只要暴露,後患無窮。」餘罪道。兩人在監倉里經過點評那些失敗的案例,討論出過很多真知灼見,此時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環境,傅國生點點頭道:「對,這是最大的一個敗筆,雖然吸引到了警察的注意力,可是他一落網,基本就等於自毀長城了,這一片地區再不能往下混了。」

「第三個錯誤,時機把握的不對,應該充分利用天時、地利的條件,比如,再耐心等上幾天,哪怕是雨天,警方的監視就會放鬆;如果颱風更好,那樣的話即便是警方撒開網也無法準確指揮收網……如果充分利用了天時和地利的條件,可以為交易贏得充分的時間和更大的安全性。」餘罪道。

「對,他們太急了,急不可耐。」傅國生痛悔地道。

「最後一個錯誤,他們不該把你排除在外,不讓你操縱。」餘罪道,這一句把傅國生噎住了,餘罪笑了笑,補充問著:「你不會還很拽地說你是老大吧。」

「呵呵,對,我們內訌了,否則警察沒有機會的,這次交易,自始至終我就不同意。他們想啟用你,我堅決不同意……你雖然是個賤人,還有比你更賤的人,相比而言,你倒不是那麼可惡了。」傅國生淡淡地道。

「那這樣來說,你以前同意和親自操縱過的交易不少嘍?」餘罪輕描淡寫,隨口一句。

傅國生笑了,笑著道:「當然。」

「我第一次販運嵌在硬碟里的毒品,也應該是你的傑作嘍?我想別人設計不到這麼精巧,還巧妙地利用了兩種價格給人不同心態,讓送貨人坦然過關。」餘罪問。

「呵呵,好像是。」傅國生笑了,他看了眼監控,又補充道:「現在看著咱們談話現場的人,一定心跳加速,因為我一句話,有可能給他們的肩上加上一顆星星……呵呵,不過很可惜哦,沒有證據哦,你也是……餘二,你現在什麼警銜?求求我,說不定我會給你升升職。」

「嘿嘿,我不用,我是一毛黨,懂不懂?」餘罪問。

「什麼是一毛黨?」傅國生愣了下。

「就是警校學員,肩上只有一杠,學員服裝,穿這種衣服的,叫一毛黨。」餘罪道,看傅國生對本行不太了解,他又解釋道:「這一毛黨,如果在自由世界,就相當於街頭爛仔的水平……要傅哥您這身份置換一下,在我們這個團伙,得警監銜。」

傅國生一愣,然後又放聲大笑了,兩人又是相對張著嘴哈哈大笑,睥睨一切規則的那种放肆大笑。放肆大笑之後,又有點眼紅,似乎對自己栽在「一毛黨」手裡很不忿,可不忿之後,又是哈哈大笑。

監控室里還真被兩人的談話給說得心跳加速了,隱約間都也聽出來了,敢情這位傅老大以前果真干過不少組織販運的事,幾位預審,想得有點冒火,審了這若干天,倒不如幾句談笑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大。

談話還在繼續,不過餘罪感覺有點詞窮了,但傅國生談興頗濃,指摘了一堆警察的壞話,還拿預審員做模板,他說一個預審員內分泌失調,應該懼內;另一個有心理強迫症,肯定是升不了職愁得,使勁拿他開刀。餘罪聽著,俱是報之以豎個大拇指道:猜得太對了,我剛才還看見他們了。

又是哈哈一笑,在預審也覺得這談話太過操蛋的時候,變化又來了,餘罪點了支煙,抽了兩口,走上前去,遞給了傅國生,傅國生像是不敢受之一樣,凝視了好久,才接過去,叼在嘴上,濃濃地抽了兩口,對著天花板開始吐圈圈了。

監控室里難住了,該叫停還是讓繼續,預審組這位拿不定主意,本來想叫餘罪刺激一下,勸一勸,誰承想他勸都沒勸,盡白話自己人的壞話了,他徵詢一直盯著屏幕的許平秋時,許平秋搖搖頭道:「再等等,耐心,要有耐心,有句話叫知音難覓對吧?他們就是知音,看,嫌疑人對他一直就不反感,哪怕被他出賣了。」

這話說得,讓杜立才看了半天才看出點苗頭,兩人還真像一對知音兄弟,不分你我。

「其實,傅老大,我可以不來見你,我知道如果有機會,你會毫不猶豫地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但我如果有機會的話,比如現在,我想說句,謝謝你。」餘罪看余煙將盡,輕聲道了句。

「謝我?謝我成全了你?」傅國生不屑地道。

「不,謝謝你在案發的前一晚提醒了我。」餘罪道。

「我提醒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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