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吃貨們的奮鬥故事 第14章 檣櫓煙滅談笑間①

雨大、風急、夜黑。

單勇像個幽靈一樣進了史家村,有著早睡習慣的村民大多數已經熄燈了,黑咕隆咚的村裡,單勇驅車直駛位於飼棚左近的鹵坊。停下車,拿著隨身的東西,進了石屋柴門,掛起了雨衣,這個熟悉無比的地方像回自己家裡一樣,摸到了火種,引著了火,畢畢剝剝的柴禾燃燒起來時候,他脫下了濕透的衣褲,掛在火邊烤著,又尋著坊里史三孩老頭的酒葫蘆,狠狠地悶了一口燒酒,抹著嘴,坐在火邊,凍得發青的臉許久臉上才回覆了一點血色。

時間,指向二十三時,路上走得很慢,不過現在仍然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慢得像每秒鐘像一個世紀一樣那麼漫長。即將實施報復的快意和著酒精的味道涌在胸口久久不去,讓他直覺得有點窒息的感覺,咚咚的心跳像在胸前的傷口裡縫進了一顆定時炸彈,而現在,離引爆的時間越來越近。

抹了抹胸前,又看了看,七八寸長的刀疤,像個百腳蟲一樣爬在胸口的位置,而心裡,也像有一條毒蟲在噬咬著,就像一身帶傷把杯刺刺進對方胸前的感覺,就像看到敵人被踩在腳下的感覺,那是一種痛卻痛快著的感覺。

雨夜、這是一個謎失的夜。

單勇想著在冷庫、在養殖場即將發生的事,那不可預知的後果讓他也有一種悚然的感覺,悚然中帶著興奮、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快感,也許從學校整人打架開始,這種快感像毒癮一樣讓他戒不掉了。

叮鈴鈴……手機簡訊的聲音,單勇一個激靈,知道是左熙穎的簡訊,拿到手裡看時,卻很意外地不是問候,而是責怪的一句:「你有事瞞著我?」

沒有吧。單勇回了一條,就像面對面脫口而出的謊話,心裡卻是擔心千里之外的左熙穎是不是也有什麼渠道知道了這裡發生的事。

有,你別忘了,潞州市裡的領導有一多半我爸認識……好像有人說,你進派出所了,就是沒聯繫上你的那一天……

知道了,師姐知道了。單勇瞬間又是一副尷尬和無奈的表情,那天傷口處理後被關在分局過得夜,沒有接到師姐的簡訊。事後才撒了謊過了關。此時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圓謊了,手指摩娑了半天沒有敲出一個字來。稍等著的功夫,簡訊又來了,像是師姐的質問:你在想怎麼騙我嗎?

不是,我怕你擔心,沒什麼大事,就是和人打了一架,已經過去了……單勇終於回了信,盡量簡單地說。

簡單而直接,有時候不需要藏著掖著,單勇低頭看看胸前在火光映照中猙獰的傷痕,有一種想拋開一切的衝動,總不願去想那些曾經的美好、更不願去想身邊善良的人,那些都會成為心理上的負擔和行動上的羈絆。

這個時候,他倒希望左熙穎斥責一頓,或者那樣,會讓他更堅定一些。

簡訊來了,單勇有點緊張地,慢慢地拿著手機屏幕放到眼前,是一句讓他迷懵的話:

那你說我對你應該抱之以什麼態度呢?關心你打贏了還是輸了?或者理解你為什麼這麼做?如果你一直這個樣子的話,會令人反感的。

反感?

單勇咂摸著這個詞……沒錯,很反感,連自己也有反感自己。在分局面對的是鄙夷和不屑的目光,在大街上遭遇的也是可憐的眼神,在所有衣著光鮮的人眼裡,自己這副可憐相都會遭人反感的,單勇摩娑著手機鍵盤,摁了一行字:我也很反感自己,早點休息吧,既然反感,何必想他讓你不開心呢。

手機,靜默了,好久都沒有再響起。

單勇在想,師姐看到這一句一定生氣了,以她很敏感的性子,一定感覺得到話里的負氣,而她一定也會很負氣地不回電話,不理你……女人都是這種性子,特別是像師姐這種被哄著、被寵著的性子,智商再高,也脫不出這個小女人的魔咒。

判斷得很準確,沒有再有簡訊回來,不過真正恰如所料之後,又讓單勇多了一份失落,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可失去的已經太多了。生意黃了、鹵坊停了、掙的錢也上繳國庫了,挨了一刀醫藥費還得自負……

現在倒有切身體會了,老爸老說活人難是什麼意思了,活著也許不算難,可活得像個人,確實很難。

手機一直握在手裡,直到又一條簡訊來時,單勇的精神恢複了一點點,是條莫名其妙的簡訊:我聞到味道了。

除了刪除這一條簡訊,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就靜靜地坐在火邊看著爐膛里的火苗發獃,想著大學時候的美好的歲月,想著和師姐在一起的心動時光,想著兒時和一群玩伴大呼小叫,那一切彷彿都要從今夜之後全部改變一般,讓單勇覺得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值得留戀。

這一夜,又是一個殘酷之夜,將與曾經坦蕩揮手作別。

時間,在這種漫長的等待中慢慢地流逝,過了幾個小時,直到又一條簡訊來時,單勇才從困意中驚醒過來,那是一條沒頭沒尾的簡訊,一句話:我們準備好了。

這時候,單勇的臉上浮著病態的興奮,起身時,摸摸衣服已經幹了,穿好衣服,推開柴扉,朦朦亮的天色還飄著細雨,他撥著電話,史寶英的電話,很從容的口吻:

「史姐,我想和你爸談談存欄銷售的事……對,就現在,我就在史家村。」

※※※※

史家大院的獸頭鐵大門吱啞聲開,史寶英披著衣服,打著傘奔出來的,奔到鹵坊左近時,看著單勇那傷痕纍纍的破車著實訝異了一下,回頭時,單勇那大病初癒的樣子又惹得她沒來由地笑了笑,關心地走上來問著:「你啥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對了,昨天你讓根娃、大彪他們帶人去幹什麼去了……問你話呢。」

史姑娘心直口快,連珠炮介似的噴了好幾個問題,把傘蓋到了單勇的頭頂,單勇笑笑,像是羞澀一般,又像是神秘一般,說了句:「史姐你一下子問這麼多問題,讓我怎麼回答呀?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對了,你爸醒了嗎?」

「醒什麼,根本就沒睡。」史寶英道,又待問時,卻不料眼一直,老爹史保全站在鐵大門口,看著小兒女兩人走過來,未開口說話,先咳嗽了幾聲,咳得很厲害,怕是抽了一夜煙的緣故,史寶英趕緊地上前幫著老父捶捶背,半晌才舒過這口氣來,史保全面無表情地看著單勇一眼,直擺著手:「來吧,娃呀,傷咋樣啦。」

「好了,留了道疤。」單勇道。

「沒事就好,現在知道我為啥相不中你的辦法了吧。有些事不是對的就是能幹的,吃一踅長一智吧……對啦,你這麼大早來幹啥來了。」史保全問,沒有平時那麼彪悍了,說話中氣有點虧欠,像是比單勇的病還重似的。

「還錢,自己做的事我得自己負責,不能讓史老爺子您為我墊著。」單勇道。

聽得這話,史保全訝異地回頭看了單勇一眼,那一眼免不了有點欣賞的成分,可不料再看單勇光夾了個小包,渾身不像能藏下幾萬塊錢的樣子,奇怪地問:「拿嘴來還來了?」

「先打個白條怎麼樣?等你存欄全出了貨再還也不遲嗎?」單勇笑著道。

史保全哈哈大笑了幾聲,直攬著單勇往小二樓偏房上走,這回可沒那麼多規矩了,上了樓,坐了下來,也許是鬱悶久了想說說話,也許是一直就覺得單勇這娃好歹還算個看得順眼的,坐下來還親自燒著水,大壺裡抓了一大把大葉茶,史寶英給父親遞著煙盒的功夫,史保全把心裡疑問說出來了,直問著單勇道:「單勇,閨女說你要幫我出存欄,你知道有多少頭?」

「不帶散戶手裡的,應該有七千多頭。」單勇道。

「那你知道值多少錢?」史保全問。

「差不多是史家村全村的收入了,應該有兩三千萬吧。」單勇道。

不說話了,史保全上下看看破落戶一般的單勇,那眼神很坦蕩,就你這樣,怕是全身行頭值不得一身驢皮,像做這麼大生意的人嗎?

單勇笑了笑,這老頭向來眼高於頂,怕是在這個上面相不中自己,笑著道:「史姐,你迴避一下,我想單獨和你爸談談。」

「什麼?」史寶英不悅地剜一眼。爾後看單勇不以為然地眼神,有點受刺激,啪聲扔下煙盒,氣哼哼地走了,史老頭笑了笑,卷著紙煙,斜斜地看著單勇,一直看不明白這娃是啥意思,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辦法,操縱一下供需關係,讓市裡幾家大戶出不貨,驢園的身價自然就提高了,市場一缺貨,讓它缺得狠一點,那今年你們的存欄就不是問題了,這個不難。」單勇道,掏著隨身的小包。史保全聽得這話。

史保全正點煙的手一擅,嘴唇一哆索,笑得也煙也抽不成了,直笑著問單勇道:「娃呀,那一刀沒有砍你腦袋上吧,這話說得咋這麼輕鬆涅。」

「準備充分,當然輕鬆了。」單勇道,鋪開了一個規劃圖紙,密密麻麻的平面圖和設備標識讓史保全這個老文盲看不懂了,訝異地看了半天才吃驚地道:「這這……這是冷庫設備圖?你想建冷庫?」

「這是西苑冷庫的設計圖。」單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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