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象牙塔里的幸福生活 第32章 負笈遠行歸窮鄉

鐺……鐺……鐺……鐺……

幾聲清脆而悠長的鐘聲打破了靜謐的鄉村,也驚動了學校外不遠處田間啃著青草棵的老牛,仰著頭「哞」地悠長吼聲回了一聲。青山綠水環繞著捉馬鄉初級中學,像放羊一般湧出來了成群的學生娃娃,歡呼雀躍地奔向揚著塵土的操場。

第三節課下了,單勇夾著七年級語文課本從教室出來了,在捉馬鄉這個鄉中光榮地當了兩天人民教師。潞院本身就是師範類院校,畢業生首選的就職就是當老師,從學生到教師的角色互換並沒有讓他感覺到榮耀,反而是一種清晰而另類的感覺。

啥呢?牙疼。

當學生時候看著老師牙疼,當臨時老師,看著學生又很牙疼,而這裡不但是學生讓你牙疼,整個學校的操蛋程度簡直超乎出你的想像。第一天來就發現南邊的一堵牆斜了,快塌了,一問是村裡拖拉機撞的,光撞沒人管,就那麼斜著;還有操場北邊的健身器材,那是市裡一家企業捐的,不過雙杠被拔了一根,鞦韆被割了、平梯挖走了,問學生哪兒去了,說是村裡誰誰家挖回去拴牲口了,那玩意挺好使;上課吧,連課桌都不夠了,不夠就用磚頭支個木板湊合,問學生這咋回事呢?敢情是村裡辦紅白喜事光借還不全,越借越少。條件艱苦點吧還能接受,剛才這節課又發現新問題了,不少學生書本里扯了不少張,一問更是哭笑不得,說是扯下來擦屁股了,氣得單勇直有想揍人的衝動。

「嗨,單主任……」單勇看著敲鐘打鈴的教導主任,招手喊了聲,奔了上去。

其實得管這位單長根主任叫叔,以前到驢園路過這兒偶爾來看看,這學校掛名的校長住在市裡,基本不來,就單叔主持工作,既當主任,又兼教八、九年級歷史,還兼著敲鐘打鈴的活,在捉馬鄉已經二十多年了,不知道一直把單長根當校長。

「咋拉,勇?」單叔問,頭髮花白,一臉皺紋舒緩著,一看就是個慢性子,很和藹個老頭,有這麼個大侄來幫忙,單主任那是舉雙手歡迎的。

「叔,我就納悶了,這兒的學是怎麼教的?」單勇問。

「什麼怎麼教的,都二三十年了,還不就這麼教的?」單長根道。

兩人往教導處走著,偶爾單長根扯著嗓子喊著,嚇唬著搗蛋學生別爬那堵危牆,單勇卻是說著自己的鬱悶,三軌制教學,九個班,正學教師編製二十七人左右,不過現員連一半都不夠。不是長年請病假光領工資不上班,就是偶爾來點個卯,在外面還有生意的。就七八位教師瞎湊合著上課,那英語課上得叫一個牛逼,整個一民辦轉公辦根本沒學過的教英語,滿嘴土話,愣是把一個年紀沒教出一個及格的來。

說了半天,單叔好像無動於衷,單勇又講著學生的問題,來了兩天,就碰見兩個輟學的,對這事單勇最心揪,直道著:「叔,這可是義務教育,好歹得把初中念完吧?」

「這個你就不懂了,早點掙錢總比光會花錢強吧。老師都配不夠,誰盡義務去?不是睜眼瞎就行了。」單長根蔫了吧唧道,把單勇的話擋回去了。

「那在校的呢?總得管嚴點吧?這才初中,昨天曠課的六個、今天曠課的八個……我曠課好歹高中才開始,這才多大,比我們城裡人還拽?」單勇又來一句,攔著教導叔道。

「農忙,不是下地鋤草就是上山放牛放驢,一多半在外頭打工,勞力不夠。」單長根重重強調著道,一副城裡人不懂鄉下風情的眼神,指摘著道:「這算好的了,收麥時候,你都不用上課了,根本沒人來,你以為鄉下娃娃和你們一樣啊,十二三歲那得當家裡個勞力使喚呢。」

拔拉過大侄,若無其事地進了辦公室。辦公室在教學樓側面,毗鄰學生的露天廁所,什麼時候也是一股子騷臭味,屋裡破桌缺腿凳,唯一一把好點的椅子單長根拉來坐下,單勇只得站著了,叔對侄的所有意見都不以為然,看單勇還這麼執著,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反正你也就是來玩幾天,怎麼?還有志於改變農村教育的落後面貌?你搞清楚點,咱們這兒是老區,老少邊窮四類地區佔了三樣,別說和城裡,和隔著十幾公里的其他富裕鄉鎮都沒法比,娃娃們能安安生生長大就不錯了,再者說了,別以為叔不懂城裡的事,你不大學也快畢業了,還不是出去打工?上次見你爸媽還說這事了,現在這編製別看鄉下緊缺教師,你就想當,也未必能當上,較那真幹嘛。對吧?去吧,拾掇拾掇廚房,干你這是本行。」

單勇再要提意見,當叔卻是送客了,拿著鎚子準備打第四節課的上課鈴了,單勇只得悻悻然出了教導處的門,側目間,滿操場半大的娃娃追打、翻滾,猛一點的騎著弱點的當驢趕,趕著趕著就打起來了。甚至於男生群里還雜和比較野的女娃娃,手抱著一條腿,面對面玩「頂羊」遊戲,不時地有被頂得滾翻在地的,一身土一臉灰,站起來不服地氣抹鼻子,再來。

鐘聲敲響了,這口半人合抱的鐘怕是有些年頭了,聲音又脆又洪亮,隨著敲鐘,代校長單長根雙手揮著攆雞群一般喊著:「別玩了,回上課去……禿蛋,還打架,你爹抽得你輕咧。」

是位禿瓢的小子,一咧嘴,做了個鬼臉,飛奔著回教室了,那樣子能讓單勇想起雷大鵬的憨樣來,笑了笑,在這個原生態的環境里,除了貧窮和落後讓人無法接受,其他的嘛,倒還算好。

該上課的上課去了,有的沒老師的,單長根給布置著作業,單勇卻是到了教學樓西側的門房兼廚房裡,一進門,又被雷了一傢伙,這哪是廚房,茅房還差不多,估計被村裡誰家臨時拴過牲口,地上還有幾堆干牛糞和驢糞蛋。爐膛早坍了,火道也漏氣了,看了兩眼,倒發現三四個老鼠洞,看得愛乾淨的單勇直撇嘴。

收拾開始了,最看不過眼的就是廚房成這樣子。

打掃,連倒兩手推車的垃圾。糊牆,這倒簡單,鄉里就有村民養的石灰池,抄半車灰泥回來,下車拉半車沙,調和著,把屋裡看不過眼的地方前前後後糊了一遍。最關鍵的是壘灶,所有灶里單勇最喜歡的還是老式的柴火灶,這種灶肚大膛圓,有暗道出煙,加熱的時候均勻,而且做出飯菜來沒有煤炭的煙味。灶壘到一半到本家叔家裡吃了午飯,下午上了一節課又繼續未完的工程。

這一忙差不多忙了多半天,等看到整飭一新的廚房時,單勇臉上露著微微的笑容,多少有點成就感的意思了。等鑲好了窗戶,看到那斜斜的危牆,又有點看不過眼了,乾脆,叫了伙快放學的娃娃,齊心合力,嘩聲推倒,霎時灰塵瀰漫了一大片。

這一亂,單長根可坐不住了,奔出來喊著:「嗨嗨,你搞破壞呢?」

代校長一訓,一群鄉村娃娃四散奔了。

「叔啊,這危牆遲早要倒,別哪天把誰家娃娃砸一下子,你拿什麼賠人家呀,還不如早點修呢?」單勇道,捋著袖子,清著舊磚。

「那干吧,反正你實習的,也不用給你開工資。」單長根一聽此言,倒也持無所謂的態度,回走了幾步,把他那輛破自行車推出來準備回家時,喊著單勇道:「勇啊,下午鎮教委打電話說,還要有幾個來實習的,你瞅空把教學樓三樓騰個房間。」

「叔,你真把我當民工使喚呀?」單勇哭笑不得問。

「不但當民工,他們都來了,還得當大師傅,我看呀,你當大師傅比當老師強。」單叔蔫了句,一推一挎上車,走咧,把單勇留在身後傻眼了,邊走單叔還喊著:「早點回來,做飯啊,你嬸做的還真不如你的手藝。」

叔還真不拿咱當外人,自打第一天來給亮了點手藝做了份削麵,叔家就訓著上嬸了,丫的老娘們掇哄了我一輩子,你看你做的飯跟勇娃的比比,簡直是豬食……這點連嬸也不生氣,凈誇侄子做得好呢,不愧是開飯店的出身。

看著叔叔單薄佝僂的身子跨著自行車消失地村路上,單勇鬱悶了會,又莫名地笑了,這學校、這學生、這老師,處處都讓人哭笑不得,這位本家叔師範畢業在這兒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已經徹底和這裡溶入一體了,就出了門,你把他當放羊的、趕驢的都有可能,就是看那樣不相信還是位人民教師。

有些地方能富到你無法想像。而這裡,窮也窮到你無法想像,單勇看著視線之中的大山、梯田、壟地和坐落在山間的村落,反而覺得自己有點多事了,這本來就是一個和諧和與世無爭的環境,何必要用城裡人的眼光來看待它和試圖改變它呢?

不需要改變,也許僅僅需要改觀那麼一點點。

單勇附身坐下來了,清著舊磚,不大會清理出了三分之一,提水、調泥、摻石灰,準備趁著天黑之前壘起兩三層來,這樣的話兩天功夫就能完成,省得明天上學那些野小子搬走亂扔一氣。對於這位本家叔單勇其實打心眼裡是尊敬的,水平不一定怎麼樣,可人品肯定沒錯,幾年前家裡生意折了本,沒等開口,這位本家叔拿著工資本就進城送錢了,親戚里,倒是這位不怎麼親的走得最近、也走得最勤。有時候人情不一定是錢能還上的,說到這兒實習,更多的心思是想幫著這位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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