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惡之救贖 第13章 自欺欺人遭人欺(下)

上回說到,楊偉把一干混混聚集到了一起訓話,從北京一路上回來就準備這樣幹了,做大哥的總不能眼看著兄弟越陷越深不是。本來準備安下來才開始,可遇上了鋸子這事,怒火中燒的楊偉再也忍不住了,把這群貨聚到了一起。

卻說收拾完賊六和輪子,楊偉再回頭,陸超和光頭騾這回倒心有靈犀,同時站起身來,眼裡很恭敬地叫了聲:大哥。

「噢,你們!」楊偉虎著臉,看看兩人,說了句:「我和你們的交情不深,我沒資格指責你們,二位請便。」

「別別,大哥,我們倆對您仰慕得緊呢。我們那個專程來拜拜您老山頭……」光頭騾倒膽子大點,接了個茬說道。這話江湖味道濃得很。

「呵……仰慕……哈……」楊偉不置可否地笑笑,對著兩人說道:「光頭騾,你要真想聽,我可沒客氣話給你講,兩年前讓你借故攔收黑彩的,你小子下手就忒黑了,拿了錢也便罷,差點還打死人,要是那天死了人,今天我估計你連兩周年都過了啊……這盜亦有道你得好好學學,連個流氓都當不好,你還有什麼出路……當時要不是我準備離開鳳城,說不定要和說說這事,你小子手可夠黑啊!……陸超,你有多少劣跡我還真不太清楚。今天我是挑毛病來了。你們倆是局外人,想走請便,想留下呢,問心無愧的話,就坐這兒聽,要有愧,就跟那幾個小王八蛋蹲一塊。你們自己選吧!」

陸超看看光頭騾、光頭騾看看陸超,兩人相視片刻,卻是一個動作,和小伍賊六仨人,老老實實蹲到了一塊!走呢,捨不得,好容易瞻仰大哥一面;坐這兒吧,又不好意思,乾脆和大家蹲一塊了。反正哥倆比JJ、一個屌樣,誰也不笑話誰,都沒幹什麼好事。

看這架勢,楊偉心頭一陣苦笑,八成這個團伙里,又多了倆光腳不怕穿鞋的橫人。

這光頭騾和陸超老老實實往那兒一蹲,「撲哧……」一聲,一下子把景瑞霞逗笑了。來鳳城一年多,還是頭次見這麼可笑的事。這群平時耀武揚威的大哥小哥,現在都跟斗敗的公雞般蹲了一圈,比進派出所還老實。難得一見。特別是光頭騾,見了派出所的民警都敢拽大爺,這可頭次見這貨色這麼老實。

楊偉瞪了景瑞霞一眼,周毓惠也看著景瑞霞,景瑞霞一下子省得失態,馬上訕訕捂著嘴不敢笑了。

……

到正主了,這王大炮看得這事早是酒醒了幾分。卻是一直沒敢插話。看著楊偉眼光不善盯過來。王大炮很自覺地站起來。

兩年不見,王大炮卻是虎氣多了,脖子里拴了根金燦燦的鏈子,下巴上多了一塊肉,臉蛋胖得跟腫起來了,一般油光滿面,兩小眼卻是被擠得更小了。不過再打扮還是像個流氓,再有錢也是個有錢的流氓,花花襯衫露著胸,一胸的毛;剃著板寸,不用查老底都知道是涉黑分子。

對著王大炮,楊偉卻是一臉謔笑,說了句:「喲,炮哥,今兒喝得不少噯,準備砍誰去?」

「大哥,您別說了,我……我自個蹲那兒!您一會,使勁踹成不……」王大炮很自覺地抱著頭,和眾人蹲到了一塊。幾個人看王大炮這樣,從背後也看,一個個聳著背在顫著,都在可笑這事。

這裡要說壞,就數車匪路霸出身的王大炮壞。但要說痛快,也就數王大炮痛快,辦什麼事從不拖泥帶水,當下一看楊偉這情形,怕是得挨個過,與其被老大數落出來這兩年的糗事,還不如自己先蹲那兒涼快去。

王大炮這麼一來,楊偉反倒不好意思馬上數落這貨一頓,嘆了口氣,搖搖頭。實在是無語得緊。

廚房裡,從門縫裡偷看的王虎子和秦三河,笑得早就茬氣了,兩人乾脆一屁股坐地上開始捂著嘴笑。難得見這王大炮吃憋,平時牛逼哄哄地拽得就跟他是大佬似的,誰也管不了他。看這樣,一會挨個屁股上踹一排,那才叫有意思。

……

「還有一個最小的啊!伍元,你這兩年幹什麼?」楊偉看著最後一個小伍,臉色多少緩了下來。伍元是和大家一起最遲的一個,年紀最小的一個。

「啥也沒幹,跟著惠姐搞服務員培訓,閑了幫幫超哥看看茶樓。」小伍元站起身來,看著楊偉的樣子,倒也不覺得害怕,雖然認識的得最晚,但印象中這位大哥比真正的表弟伍利民還要親一點。親哥都沒像這位大哥一樣又給錢又關心自己。

「沒跟你這群哥哥幹什麼壞事吧?」楊偉問道。

「大哥……那個,泡妞算不算……」伍元想了想,問了句。牆跟蹲著的一群嘿嘿開始笑了。

「那不算,要泡妞算壞事,男人裡頭就沒好人了……哎,就剩這一個還沒被你們帶壞,伍元,你坐下,就坐這兒!」楊偉拍拍伍元的肩膀示意小伍坐下,小伍元看看蹲著的一片大哥,這屁股坐得都不太安穩。

這個,唯一沒學得太壞的,怕是因為年紀小、性子軟的緣故。況且伍元這心思就是小姑娘身上,對其他打打殺殺的事,還真沒興趣,況且他也干不來。

……

廳堂里,鴉雀無聲了,剩下的周毓惠和景瑞霞坐在離門最後的一張小桌子邊,小伍元坐在旁邊,楊偉一直站在廳堂的中央,背後已經蹲了一排。

周毓惠以為,楊偉這最後要和自己說道,卻不料楊偉只是冷冷地像陌路人一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卻是把目光放到了蹲著的那一排人身上,那幾位,現在的感覺有點芒刺在背了,不知道今天要挨大腳丫還是皮帶。

「兄弟們哪……」楊偉端著半碗白酒,彷彿壯膽一般地一飲而盡,嘆了口氣說道:「今天我不打你們了,當年大家在保安隊,我這脾氣不好,經常打你們,打得也不輕,現在我真沒心勁真揍你們一頓了……今天把你們叫來,就是想給你提個醒,說幾句話,說完我就走,你們過得再好,那是你們有本事,當哥的我不眼紅,我巴不得你們過得一個比一好。我看著高興。現在,你們倒也不錯,啊……有錢了、有車了、女人也不缺了啊,大炮這悍馬也牛逼哄哄地開上了,可我就是看著心虛得慌呀,就跟他媽的搶了銀行搶了一大筆錢一樣,睡覺都安生不下來。哎……」

楊偉說著,給自己又斟上一大碗,抿了口說道:「四年多前,我孤身一個來到鳳城,認識了你們的時候,都他媽還是一群小混混,包括我也是……可現在我想想,那時候好呀!大家窮得都是口袋比臉還乾淨,偶爾混倆小錢,不把我楊偉當外人,一塊錢仨燒餅、三塊一瓶高粱白,就著倆黃瓜,咱們能喝得高興一天……當時鳳城最惡的是狗臉成安國,大炮兄弟倆,好容易訛倆錢還得給他上貢,否則連地盤站不穩,否則就會被打得死去活來;卜離,小伍當時賣賣小包騙騙人,身上有倆小錢,經常被狗臉的手下摁住掏個精光,連王虎子也沒能倖免,路上訛了錢,回頭也是經常挨揍……我們不是不想學好,而是什麼事也不會幹,什麼事也學不好,什麼樣的好機會都沒人給過我們,除了混,我們沒有別的活路,為了討個活路,我們兄弟聚到了一起,大夥同仇敵愾,跟狗臉成安國火拚,把這王八蛋打趴下了,咱們兄弟十幾號人,把這狗日貨堵到了當時的德豪賓館打了個半死,拼了他們差不多一百號人,在鳳城贏得了生存下去的資格。這事想起來,痛快,是他媽一輩子痛快的事,我高興呀,像我當年的戰友一般,這麼多可以共生死共患難的弟兄……後來,我們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橫掃歌城、齊出郎山、大鬧黑窯,連警察說起我們來,都得豎個大拇指呀!……郎山兄弟怎麼樣,獨霸黑礦幾十年,不照樣被我們踩在腳下;高玉勝怎麼樣?幾百個手下,上億資產,照樣被我們挑下馬?鳳城的煤老闆怎麼樣?不照樣被我們兄弟炸了他老窩?這些事,不但昨天今天,幾十年以後說起來,我相信鳳城一定會有人記得,一定會豎著大拇指說我們,我們這些兄弟們,個個是爺們,個個拉出來都是鳳城數得著的好漢……」  這些事說者聽者,都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連景瑞霞和周毓惠也感染了,兩眼裡有些熱切地看著豪氣頓生的楊偉,特別是周毓惠,一下子想起那個孤獨的晚上,是這個人抱著自己、守護著自己,想起了那個危難的時候,是這個人,挺身而出,保護著自己,兩年了,朝思暮想、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而直到現在,自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豪氣,僅僅是一霎那的時候就消彌於無形了,楊偉說完這些自豪的事馬上又如果泄氣一般地嘆著氣搖搖頭,繼續說道:「哎,可這事干下來,把你們膽子可練得比誰都大了……越做越大,咱們的力量越來越強,你們每個人,現在出了門就能呼喚雨,一個電話小弟一群。人在社會上混,不可能一輩子乾乾淨淨,我不怕你們發財、不怕你們偶爾有個小毛病。可我怕你們偏了方向,越走越遠,越陷越深呀!

……哎,小伍,你這個王八蛋,當年你出來混的時候,三頓飯沒著落的時候,怎麼沒見你抽這玩意!現在拽了啊,過上有錢人紙醉金迷的生活了,也想嘗嘗鮮是不是?你自己抽還不行,是不是還在歌城搞著批發零售,我可提醒你一句,再這麼下去,你可離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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