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六章 非戰之罪

「被逼到這絕境死地,居然還被他贏了——」

七霞山一處位置稍稍偏狹的山頭之上,趙嫣然正是有些失神的低聲呢喃著。

只見那山下,只是頃刻之間,就有成千上萬的夜魔,被斬下頭顱。

先前可以完全凌虐的對手,此時卻令他們是全無抵抗之力。

此時山下,已經是橫屍無數,血流成河。

那些四階實力的夜魔,雖是在飛速向東面方向飛逃著,可在這烈日底下,已經沒有往日的敏捷。

此時處境,也是極其不妙。在她眼裡,更已經是離死不遠。

宗原統轄的三十萬鐵騎,此時已分兵三路。往前方穿插,直接將這些夜魔的後路,全數堵截斷去。

——即便是能逃走,又能逃到哪裡去?此處往東,就是雲海。往西面唯一的一條道路,也在乾天山控制之下,此時更被徹底炸塌。

只不過是早死與晚死的區別——

軒韻蘭此時正是撫著琴,是秦王破陣樂。激蕩的琴音,遍及山下。

此時見那山下的諸軍,已經漸漸脫離她琴曲所能企及的範圍之外,方才停下。雙手十指,正是鮮血淋漓。

這一夜之間,每隔半刻,她必談一曲,音傳數十里地域。

安寧凈神曲,可療治內傷。秦王破陣樂則可激人鬥志,振奮士氣。

知曉這琴音的作用,是微乎其微。卻哪怕體內氣機枯竭,也依然不願放棄。只願為宗守,略盡綿薄之力——

此時聽得趙嫣然之言,軒韻蘭頓時「咯咯」一聲輕笑:「勝了還不開心?記得嫣然你自昨日開始,就擔憂了一晚。太師叔祖足智多謀,又有這許多名將賢臣輔佐,怎會真的被逼入死地?」

趙嫣然「嗤」的一聲冷嘲,要說心憂,這軒韻蘭也不在她之下。

卻也不曾反駁,只是目光略有些迷濛的,看了看東面。

「以蜃鏡破敵,那女人的腦瓜子,居然還真是不錯。先前小看她了!那傢伙的眼光好毒——」

又輕笑著道:「今日這一戰後,我們那位太師叔祖,不知算不算得上是雲陸之東的霸主?」

軒韻蘭一怔,而後也是默然,陷入了沉思。

只片刻時光,就已明趙嫣然之意。

這輝洲島的位置,可說是極其重要。距離中央雲陸不到一萬九千里,而南面的南風雲陸,是同樣只有一萬八千里距離。

若是快船,只需三五個日夜,就可抵達。

再有附近三萬里內,那十二島中,就有三處大島環布四周。

地域換在古時,自少可相當於六洲之地!

面積想加,足可相當於一個東臨雲陸。而且都是礦藏豐富,物產良多。

此時大多是在戰亂之中,諸城並起。仔細想來,若是宗守願意,整個雲陸之東,無人可當其鋒。

攜覆滅夜魔大軍之威,只需幾年經營,就可將這幾處大島,納入治下。

心神不由是一陣恍然,這乾天山,不經意間,已成擎天大樹!

趙嫣然接著又笑道:「記得中央雲陸之南,還有十幾處蠻國,與我蒼生道關係匪淺。宗守勢強至此,也不知門中諸老,會如何選擇——」

中央雲陸廣闊無邊,即便是大商,也不能將所有地域,盡數納入治下。

此時在其東南,就有整整十餘州之地,遊離其治外。

那裡也是諸強並起,不過與其說是蠻國,倒不如是蠻部。

有諸多部族存在,強者可使諸部臣服,若是勢弱,則只能依附於下。被人稱為化外南蠻——

有些許上古之時,諸部酋長共治的味道,卻又更殘酷了許多。

諸部之間,廝殺爭鬥不絕。權斗之時,也往往都是血腥無比。

蒼生道也只有在這些混亂之地,才可以插得進手。

這萬年以來,也頗控制了一些部落。

可笑的是,蒼生道三宗六門,都欲在此嘗試那人人平等之道。可結果卻往往是弄成一鍋亂粥,只能被迫放棄。使許多門人弟子絕望,轉而更專註於修行。

最後得出了結論,是化外蠻夷,民智未開,不適合這平等之法。

祖師羲子的大道,只有在中土人文繁盛之處,才可完成。

於是這兩千年來,三宗六門都漸漸消停了下來。

於是更勢力大增,許多蠻部,都將蒼生道諸宗引為靠山臂助。

不過蠻國,都在蒼生道控制之中。

宗守顯出這般無敵於世的氣象,軍勢威凌一界。

真難說蒼生道內諸宗之主,會作何抉擇——

東南之霸?

軒轅蘭腦里下意識的,掠過了這念頭。而後目光縮了縮,揮手在琴上輕彈,發出「叮咚」一聲輕響。

清冽的琴音,使她的心境,瞬間平復了下來。

「此事非你我二人,所能置喙。再說如今談這些,也實在太早——」

確是早了些,宗守要將周圍幾個大島納入治下,至少需幾年之功。

南風雲陸,此時亦有一強國崛起。此國君王,亦是梟雄之輩。是必定不會輕易,向宗守俯首稱臣!

要攻略東南,踏足雲陸。中央皇朝必定是要警惕有加,中土那許多世家宗門,也絕不會坐視。

如今的宗守與乾天山,仍無足夠的實力去應付。

只是此時,宗守氣象已成。文有任博張懷這等良相,武有邱為虎千後這般可獨當一面帥臣。等到那一天來臨,又需多久?

又注目下方的修羅殺場,絕世名將,無雙統帥——

此時雲界,國勢能力壓乾天者,可超出五指之數。

可若是在戰陣之上,卻只有大商皇朝,能夠穩勝一籌!

「說的也是!」

趙嫣然晃了晃頭,又想起了當初初見之時。記得宗守當日是弔兒郎當的,坐在翻雲車上。

那時的自己,可從沒想過這憊懶的傢伙,是如此的不可一世。

再對比二人成就,真叫人情何以堪——

旋即就又微覺奇怪,看向了一旁的凈音,疑惑道:「你在看什麼了?都差不多有一刻鐘了。」

這還俗的尼姑,經常都是一言不發,並無什麼值得奇怪之處。

可今日自從半刻之前,宗守與珈明羅的身影,忽然消失。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天空,不曾移開過目光。

哪怕是那熾熱的光束照下,山下戰局逆轉,這凈音也不曾去看一眼。

「可是擔心宗守?莫非也是喜歡上那傢伙了?」

趙嫣然一副瞭然狀,自以為猜中了凈音的心思,似笑非笑:「也難怪!那傢伙如今是九尾天狐血脈,凈音你這麼單純,不被迷住才是怪事。放心,我看那傢伙暗牌無數,要勝那些人或者有點難度,保全性命卻是十拿九溫,可沒那麼容易被暗算。」

心中是真的不曾憂心過,尤其是此時大勝之後。乾天國勢已定,宗守的王道之武,至少可增兩成之威。

目光所及,可見那宗原正統著數千血雲騎,陸續騰空而起,往空中那片黑幕踏去。而那塊被封鎖的空間,此時也瀕臨破碎。

凈音面色一紅,連忙把頭低下。

才不是喜歡!只要能完成把趙嫣然,渡入佛門的重任。她就準備重返師門,此生長伴青燈。

可旋即目中,就又透出了濃濃的疑惑之色。

方才她是分明無比的感覺,那被封鎖的空間內,一股令她心悸不已的氣機。

也不知是來自何人,只感覺是對她重要之極,甚至超過了她性命——

忽的軒韻蘭的聲音,再次響起:「好亮的星辰——」

趙嫣然與凈音,都是微微分心,再次望去。

只見在那天空北面,一顆星辰正閃耀著星輝,清晰無比,明亮耀眼。此時雖正當午時,烈日當空,也無法遮其光輝。

趙嫣然認得,那是搖光破軍——

隱隱可覺,那一絲絲星光,正在與不遠處,另一個山峰之巔的那金甲女人,交相輝映。

趙嫣然卻不自禁的撇了撇嘴,以示不屑。

上應搖光,不世名帥么?

※※※※

混亂的虛空壁壘之外,珈明羅在那靈河與時空間隙之間,飛速的奔逃著。

身形不斷的搖晃,形貌倉惶,而此時這身軀,也不能簡單的以「狼狽」二字來形容。

記得數月之前,他踏入雲界時,雖算不上的意氣風發,卻也是壯志滿懷。

可才不到三月,就不得不從這雲界逃離,逃的是如此凄惶。

體內的所有氣力,所有潛能,都被他強行催動壓榨著,以提升遁速。

雖是未曾特意以靈識探看,卻能感覺到身後。那股異常危險,令他是驚畏無比的氣息,是越追越近。

直至如今,仍是不解。那人如何能斬出那樣的一劍——

比之夜魔族的死敵之一大日如來,還要更浩瀚,更強橫。近乎無窮無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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