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不同的解讀

一輛夏利車沿著基地內平坦的柏油馬路開來,不知是因為車型老舊性能不佳,還是開車的司機對這裡的環境不熟悉,車開的很慢,甚至屢屢有騎著自行車的員工從其旁邊經過。

車忽然停了下來,車窗搖開,一個年輕人從裡邊探出頭來,「師傅,麻煩問一下兒,員工活動中心怎麼走呀?」他叫住一位路人問道。

「員工活動中心呀,你直著開過兩個路口向左拐,再有五六十米就到了。」那個人停下腳步,伸手指點著方向。

「噢……,明白,謝謝您啦。」年輕人道謝後繼續開車向前。

——這位開著夏利車的年輕人不是旁人,就是《圍棋天地》的記者孫浩,上個星期他曾經陪趙恆來這裡視察選拔賽的準備情況,不過那一次是銀海集團派車接送,用不著他去費神認路,而這一次他是自己開車,只是憑著模糊的記憶能開到這裡,他已經可以很自豪了。

夏利車很快來到員工活動中心,看到建築物上的幾個大字,孫浩鬆了口氣,視線一轉,忽然發現活動中心的門口站著一堆人,人群中間有一個人是分外醒目,頭頂著兩寸厚的圍棋棋盤,午間的陽光照在棋盤表面,反射著淡淡的光輝。

「……不會吧?!頂棋盤難道也成了流行風?」孫浩心中大感好奇,這一幕何其相似,前幾天自己在中國棋院的樓門口已經見過兩次,沒想到今天在這兒又見到了。

是誰又在搞這個?該不會又何王仲明有關吧?

忙找了個空地把車停下,孫浩匆忙下車,直奔員工中心門口而來,待趕到門口時,人群中那個頂棋盤的人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承諾,剛剛把棋盤從頭上拿下。

「……呃……武老大,您這是在唱的哪兒一出呀?」一眼認出那個人是武亦東,孫浩驚訝地問道,心中暗自後悔,剛才為什麼不早點兒向別人問路,如果早那些一點兒的話,肯定就能拍到武亦東頂棋盤的照片了。

「呃……孫記者,是你呀?」認出是孫浩,武亦東的表情有點兒尷尬——不用問,孫浩此時出現在這裡肯定是一採訪此次選拔賽的進行情況,撞見自己如此出糗的事情,以後寫文章的時候會不會寫進去呢?到了那時,不光是此次來北京參賽的十幾位各地業餘高手以及銀海集團產業中心的那些棋迷員工,只怕全國數以千萬計的棋迷都會知道自己今天的糗態。

「呵,孫記者,來的早不如來的巧,想知道怎麼回事兒,問我呀。」溫老三幸災樂禍地笑道——昨天自己在這裡罰站的時候武亦東也沒少奚落他,所謂八月債,還得快,這個時候不報仇還等什麼時候!

「三哥,別鬧了,不好看。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這位兄弟,能麻煩您把棋盤送回賽場嗎?」到底還是曹英比較理性,制止住耍寶的溫老三,然後拜託門口一位銀海集團的員工把棋具送回。

那位員工將棋盤從武亦東手裡接過送回賽場,四周圍觀的棋迷們也漸漸散開,「好了,先去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馮雲貴招呼著眾人去食堂吃飯。

邊走邊說,等到了食堂,孫浩把情況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不會吧?你們不是已經知道溥家齊和鄭爽的事兒了,怎麼還打這樣的賭呢?」孫浩不解地問道——倒不是他看不起這幾位業餘天王,認真說起來,這幾個人也都有過戰勝職業棋手的經歷,只不過要說他們能強過溥家齊,未免就太小瞧國字型大小正式隊員的實力了,連溥家齊在王仲明那裡都吃了大虧,他們為什麼還不長教訓呢?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受虐狂,不給自己找點兒罪受心裡就不舒服?

「因為對手強大就服軟認輸,那還下什麼棋?《亮劍》看過沒?亮劍精神知道不?」溫老三當然要為自己辯白,棋是輸了,罰也受了,但面子還是要的,就象街頭混混兒打架,輸的一方離開時常常會叫「有種你等著別走,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其實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想的往往「快跑,最好一輩子別再碰到這個傢伙!」

「亮劍精神?……噢,你是說那個『古代劍客們在與對手狹路相逢時,無論對手有多麼強大,就算對方是天下第一劍客,明知不敵,也要亮出自己的寶劍。即使倒在對手的劍下也雖敗猶榮,這就是亮劍精。劍鋒所指,所向披靡』的台詞嗎?」愣了一下兒,孫浩問道。

「對,就是這個意思。寧被人打死,莫被人嚇死,難道因為對手實力強就不敢拼了嗎?」溫老三點頭道。

「……問題是,人家講的是『狹路相逢勇者勝』,明知不敵也要亮出寶劍是因為沒有第二條道路可選。敢於出手向強者挑戰固然是勇氣的表現,但不把自己逼到那種境地才是智者的所為吧?」孫浩質疑道——同樣的理論可以有不同的解讀,就象小馬過河所講述的那樣,能使松鼠遭受滅頂之災的湍急河水在老牛那裡不過是洗洗腳罷了,河還是那條河,松鼠的警告沒錯,老牛的講述也沒有錯,問題是小馬即不是松鼠也不是老牛,它們的生活經驗不能套在小馬身上。亮劍精神終究只是一種精神,對也好,錯也好,不是這種精神本身,而是在展現這種精神時所處的環境。武松打虎是因為酒醉而不是勇氣,假如沒有那十八碗透瓶香墊底兒,他會閑的沒事兒明知山上有老虎也要往上走嗎?

「呃……你這麼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就算是智者也有躲不開的時候吧?諸葛亮,智慧的化身,千古一相,可以說聰明絕頂了吧?司馬懿大軍壓境時不還是得硬著頭皮擺空城計嗎?」撓了撓腦袋,溫老三辯駁道。

「所以啦,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既然知道對手實力很強,就沒必要下這麼大的賭注吧?三哥,您確信你在打著這賭時真的只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嗎?」孫浩問道。

「嗯……不是這樣還能是怎樣?」溫老三一愣,不解的問道,難道孫浩還能從這件事中找到其他的解讀視角?都說記者是無冕之王,手中一枝生花妙筆可以把死的寫成活的,也可以把活的寫成死的,文字運用之妙,全在一念之間,孫浩是不是就有這樣的本事呢?

「嗯……在第一屆中日圍棋擂台賽上,日方陣營空前強大,小林光一,加藤正夫,藤澤秀行,兩位正值當打之年的超一流棋手,一位六連霸,獲得了終身名譽棋聖稱號的大前輩,反觀中方陣營,包括聶衛平,馬曉春兩位在內的參賽棋手此間還沒有一次戰勝超一流棋手的記錄,所以賽前輿論一面倒的倒向日方,甚至有人宣稱,比賽很可能在日方第三位棋手上陣後就會結束。正是因為對日本隊實力的自信,藤澤秀行,小林光一,加藤正夫才打賭發誓,如果不能取得本屆擂台賽的勝利,他們願剃髮明志。最後的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由於聶衛平的神勇表現,連過三關,將三位超級棋手一一斬落馬下,從而得到第一屆擂台賽的勝利,而三位超級棋手也遵守賽前的誓言,集體在東京的一家理髮店把頭髮全部剃光——他們在發這個誓前,應該根本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輸吧?」孫浩講道。

「……什麼意思?你明著說就好了,我讀書不多,腦子繞不了那麼多的彎兒。」溫老三想了想後問道,說起來那的確也該算是一個賭局,只不過和自己與武亦東的行為有什麼關聯呢?

「呵,這都聽不明白,我替孫浩說吧。」馮雲貴笑著插口進來,雖然同樣的輸給了王仲明,不過他沒有參加賭局,自然也就沒有罰頂棋盤責任,相形之下,心情和武亦東與溫老三大不一樣,「……他的意思,就是說你們倆位輕敵自大,錯估了對手,也錯估了自己。」

「……呃……真的是這樣嗎?」溫老三向孫浩求證道。

「……呵呵,馮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孫浩笑笑說道,所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種話他並不方便直接說出,意思點到了就可以了。

「……輕敵自大?……我們有嗎?」溫老三真心的冤枉,明知道對方是兩勝吳燦宇,剛剛擊敗了與稱「國青雙璧」的魏國清與溥家齊,自己有可能輕敵自大嗎?真要是那樣,在世人眼中自己豈不是成了瘋子?

扭頭望向武亦東,武亦東卻是沒有反應——從員工活動中心出來他就一直沒有說話,緊繃著一張臉,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穿過宿舍樓群,道路轉彎,前邊是一排平房,白色的炊煙從屋頂的煙囪飄飄升起,食堂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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