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論道

日往西邊,餘輝斜照,臨近傍晚的太陽失去了正午時分的熱烈,卻變得深沉而又沉重,路邊的樹木還有山丘被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風吹而過,枝葉搖動,憑添幾分蕭瑟凄涼的景象,一路少見車輛,有時開出五六里才能看到幾個在路旁田裡打理莊稼的農民,戴著草帽,穿著背心,露出被曬得黝黑的肩臂,有人嘴裡還叨著煙捲坐在田埂上休息,悠悠閑閑,彷彿不是在勞動,而是在享受生活。

「怎麼,看那些農民很有感觸嗎?」看了一眼車頂的後視鏡,發現王仲明的目光久久注視著那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的身影,廖井丹隨口問道。

「呵,是吧。」人影已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和樹木綠草融為一體而無地分辨,王仲明收回目光,重新坐正,笑了笑答道。

「哦,那是什麼樣的感觸呢?」廖井丹好奇地問道。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沒有直接回答廖井丹的問話,王仲明輕聲吟道。

「不是吧?」聽到王仲明以陶淵明的這首詩回答自己,廖井丹誇張地叫道,滿臉的不可思議。

「呵,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王仲明笑問道。

「不是不對,我只是奇怪,你的年紀也不算大呀,為什麼總是這樣老氣橫秋,擺出一付看破紅塵的樣子,想著過那種隱者的生活。」廖井丹答道。

陶淵明,字元亮,號五申請表先生,入劉寧後改名潛,東晉末期南朝宋初人,曾做過幾年小賓,後辭官回家,過起了田園隱居生活,擅寫詩賦,被稱為「田園詩人的鼻祖」,其作《桃花源記》廣聞天下,流傳至今,初中語文教材便收錄其中,其曾以《飲酒》為題成詩二十首,王仲明所吟誦的就是其中的第五首,通篇展現出一種悠然,恬靜,自得其樂的隱居者的生活,廖井丹雖不是文科出身,卻也能聽出裡邊所描寫的情景。

「隱者好呀。我的確是很想過那種『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洒脫生活,可惜呀,樹欲靜而風不止,越是想平平淡淡,越是有事兒找到頭上,唉,難呀。」王仲明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心中是無限的感慨。

千百年前的古人,如果想過平靜的歸隱生活,只要到人遠地偏的地方種幾畝地,養些豬羊雞鴨便可以輕輕鬆鬆的生活下去,可現在呢?連這種山區湖畔都有房地產開發商的影子,哪裡還會有真正安寧平靜的地方?想自己回到北京,原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圍棋講師就這樣過下去,誰料人算不如天算,自己不去找事兒,事兒卻偏偏來找自己,數次被推上風口浪尖兒,哪由得了自己做主?有時,真想不管不顧,放下一切,再一次浪跡天涯,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問題的是,現在的他真的能放下這一切嗎?靈巧的百靈一旦掛上鑽石的項鏈便無法展翅飛翔,那麼,束縛住自己的又是什麼呢?

「無病呻吟,你呀,就應該到我們的研發室工作幾個月,到時候讓你忙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看你還有沒有心情冒酸水。」廖井丹笑道,她反正是不能理解王仲明的想法,世界這麼廣闊,生活如此精彩,有多少事兒自己還沒有經過,作過,有多少事兒還等著自己去完成,幹嘛要學陶潛那樣放著好好的官不做,去當種花種地的老農?

「呵,我去你們的研發室幹什麼?幫著吃午飯嗎?」王仲明笑道——電子棋具的研發不是想要挑戰人工智慧的極限,像深藍那樣,搞成可以和世界冠軍棋手相抗衡的國際象棋軟體,研究人員只要普得圍棋的規則下法既可,並不需要在棋藝上有多深的造詣,自己就算具備把所有研發人員加起來也殺得落花流水的實力,對產品的開發也是半點兒用處沒有。

「也行呀。如果你願意,明天我就可以把你調進研究小組。」廖井丹半真半假地說道——如果王仲明願意進入銀海集團,她真有那樣做的打算,銀海集團上萬人的規模,會在乎多一個吃閑飯的人嗎?

「呵呵,算了吧,你也說工作時你會故意裝出一付生人勿近的樣子,我可不想到時候被你罵。」王仲明笑道,現在的那些事兒就夠他頭痛的了,他可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

「切,不懂欣賞,人家都說,我板起臉時的樣子最漂亮,所以才叫我冰山美人呢!」廖井丹嗤聲道。

「呵呵,不覺得,和那時的樣子相比,我覺得還是你在的樣子更好。」王仲明笑道。

「真的嗎?」瞟了王仲明一眼,廖井丹的聲音忽然變得羞澀起來。

一路通暢,捷豹車駛入了山上別墅小區,但見一棟棟造型各異的小樓散布在山腰之上,周圍綠樹掩映,山花爛漫,有如畫中一般,鳥鳴啾啾,林海濤起,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源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車子在幽靜的青石路面上左拐右轉,所謂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花園似的景緻,讓人很難想到這裡居然是別墅小區,王仲明甚至懷疑,如果沒有人送,自己離開時是否能夠找到小區正確的出口。

汽車終於在一棟巧克力色的獨棟別墅前停了下來,廖井丹伸手按了兩下喇叭,「嘀嘀」,隨著車笛聲響,電動的大門自動左右打開,捷豹車於是駛進院內。

把車停好,兩個人先後下車,有一位二十左右歲的年輕人快步走了過來,「小姐,您來了。」他恭敬地問道,同時眼角餘光觀察著王仲明,顯出非常警惕的樣子。

……這該不會是傳說中的私人保安?

看這個人身形高大,四肢發達,身上穿的又是制式襯衫,後腰還別著無線式對講機,王仲明猜測到——有錢人的命就是金貴呀!

「我爸呢?」在別人面前,廖井丹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噢,董事長正在曬台品茶。」年輕保安答道。

「王老師,咱們進去吧。」帶著王仲明,廖井丹走進別墅大門。

這座別墅是獨棟建築,地下一層,地上三層,所謂的曬台便是在最高的三層,廖井丹熟門熟路,直接就來到了三層,推開曬台的門,便見廖炳坤將身仰躺在躺椅上,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有節奏地在躺椅的扶手上打著節拍,眼睛半閉,嘴巴輕輕張合,卻原來是哼起了京劇,「我正在城頭觀山景,耳聽得城外亂紛紛,旌旗招展空翻影,卻原來是司馬發來的兵……」一邊哼,躺椅還隨著節板眼一來一去的搖著,顯然是正沉浸其中,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閑休憩時光。

「爸。」叫了一聲,廖井丹加快腳步走了過去,王仲明跟在後面也來到了近前,站在三四步外,打量著這位銀海集團的掌門人。

「呵,乖女兒,回來啦?」睜開半閉的眼睛,廖炳坤慈祥地笑道。

「嗯,您怎麼又上來吹涼風!萬一著了涼怎麼辦?!」廖井丹嗔怪道,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呵呵,剛上來沒一會兒,我又不是泥捏的,哪兒那麼容易就著了涼。」廖炳坤笑道——大概也只有在自己這個寶貝女兒面前,他才會用這種類似於央求式的語氣解釋吧?

「不信!哼,騙我!」伸手摸了一下兒小桌上的茶壺,感覺茶壺的溫度不高,拿起茶壺晃了兩晃,裡邊的茶水連三分之一都不到,廖井丹把臉一沉,不滿地叫道。

「呵呵,真的,真的只有一會兒,不信等會兒你可以去問你表嫂……呃……這位年輕人是誰?是你說的那位客人嗎?」廖炳坤笑著哄裝做生氣的女兒,一轉臉,發現站在不遠處的王仲明,於是向廖井丹問道。

「對,就是他。仲明,你離那麼遠幹嘛,我爸又不是老虎,不咬人的。」這一招偷梁換柱使的正是時機,廖井丹忙著把王仲明引見給自己的老爸,暫時也就忘了曬台吹風的事兒了,招手示意,讓王仲明走近一點兒。

你老爸不是老虎,那誰的老爸會是老虎呢?王仲明心裡想到,腳下移動,來到躺椅近前,「廖董事長,您好。」

廖炳坤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一雙眼睛上下打景著王仲明,臉上帶著笑意,「呵,你又不是銀海集團的職工,這裡也不是銀海集團的辦公區,叫董事長幹嘛,顯的那麼的拘謹。直接叫伯伯好了。」

這倒也是,非正式的場合叫正式的稱呼,不僅廖炳坤聽的別招,王仲明叫著也覺得彆扭,「廖伯伯,您好」。王仲明重新叫過,氣氛果然變得輕鬆了許多。

「呵,這就對了,小王是吧?」廖炳坤笑著點頭問道。

「對,我叫王仲明。」王仲明答道——感覺上,這位廖董事長的確很和藹,比想像中要好相處的多。

「嗯,不錯,不錯。」廖炳坤是連連點頭,也不知道他是在說對方的態度不錯,還是說這個人不錯。

「呵呵,大老遠的麻煩你跑過來,很過意不去呀。來,站著幹嘛,坐下來。」指著桌子另一邊擺著的椅子,廖炳坤吩咐道。

椅子只有一張,王仲明望向廖井丹,拿不定主意自己是不是該坐。

「我爸讓你坐你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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