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懷疑

吳燦宇的棋很好認,大致可以用兩個字來形容,一是「狠」,二是「貪」,「狠」是指他的棋能戰時絕不忍,能殺時絕不放,是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力戰型棋風,「貪」是指他的棋總喜歡下到最撐,棋子的效率總想發揮到極致,為此,即使棋型變薄也不在意。當然,類似這樣的棋風在很多年輕高手身上都能見到,但象吳燦宇這樣近乎於極端的卻是少之又少。

如果事先不知道對局的雙方是誰就讓崔尚志來猜,他很可能猜到四五個人的名字,但已經提前知道對局雙方的姓名,那麼猜到誰執黑誰執白,對他而言就簡單的象是讓品酒師去鑒定餐桌上的紅酒一樣。

所以,棋擺到一半他就已經斷定,這盤棋中白方是吳燦宇,但是,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盤棋的結果竟然是黑棋贏了!

怎麼可能?!

吳燦宇名義上雖然只是一位二段棋手,但誰都知道,現在的段位其實和棋手的實力是脫節的,段位的高低並不代表著實力的強弱。早先日本幕府時期,段位的授予與升降是要通過圍棋四大家的共同認可才能獲得,有一方不同意,那就需要拿出實力真刀實劍去證明自己,正因為如此,還會有無數系家族名譽和個人生死為一身的十番棋惡鬥,失敗一方,甚至要有著被流外海外荒島的風險,所以,那時的段位基本等同於棋手的實力,因為實力夠不上段位,根本就冒不上來,而實力到了,別人想壓也壓不住,棋手的是因為棋力到了,所以才有段位的授予,而不是因為有段位要授予,所以有棋手段位的獲得。後來日本棋院改革,將原來的段位制改成了大手合,這樣的情況最終導致段位含水量的增加——九段是段位制的頂端,棋手升到了九段,自然不用再去參加段位賽,即使參加,那也是出功不出力,不可能真正重視起來,這樣一來,原本實力稍遜一籌,實力比先前九段稍差一些的棋手在比賽中就成了強者,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爭霸王,在來年的段位賽中獲得足夠的積分,成為新的九段,如此年年往複,高段位者雖然越來越多,但其中濫竽充數的人也同樣越來越多,以至於九段棋手又要劃分為超一流,強一流,普通九段,較弱九段,弱九段等五個階層,超一流的實力讓弱九段一先都有可能……在幕府時期,那是九段名人和七段上手的棋份,做不到這一點,寧肯九段的名份空置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安上。所以,如果按照那時的標準來重新劃分現在的職業棋手,那麼所有的九段都降被至少降下一格,成為八段,因為沒有任何一位棋手有足夠的實力讓其他棋手一先而做到勝負各半的把握。

大手合時代雖然水份多了些,但好歹棋手的段位是通過漫長而複雜的比賽得來,通過大手合獲得的段位相對而言還是和棋手實力的關係還是比較緊密,可是後來,隨著新聞棋戰的興起,世界棋戰的出現,段位制受到了更大的衝擊,各國棋院都有規定,在一些指定的比賽中得到相應的名次,可以越級升段,而不一定要通過段位賽,比如得到國內重大比賽的頭銜,如名人,天元,可直接升為七段,一次世界大賽的冠軍或者兩次世界大賽的亞軍可以直接升為九段。從道理上講,這樣的做法當然沒錯,因為能拿到世界冠軍自然就應該有著九段的實力,直接給予九段稱號並無不當,其他類似的直升段位規定也差不多一樣,問題是這樣一來,很多年輕棋手就不願意去參加段位賽了——段位賽每年一次,一次要下十多盤棋,成績好最多也不過升一段,想從初段升到九段,快的也得花八九年的時間,且段位賽沒有對局費,吃穿住行,都要棋手自己負擔,這樣的情況,年輕棋手自然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只要取得了職業段位資格,與其費那個精力和時間升級,還不如在其他比賽中爭取拿到好的成績,到時來個魚躍龍門,直接成為高段棋手呢?

正是在這樣的原因背景下,棋手的實力和段位脫節的現象越來越嚴重,許多低段棋手有著高段棋手的實力,而高段棋手在比賽中下不過低段棋手也成為現在比賽中的一景,象武宮正樹二段時擊敗九段名家被世人讚歎,稱之為「九段剋星」的情況在現在的比賽中根本談不上新聞,原因無他,出現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

吳燦宇就是這樣的低段棋手,雖然只是掛著二段的名頭,但如果按照最早的段位標準,他現在至少是七段上手的水平,也就是一流棋手的層級。

而這樣的一位棋手,居然會輸給了王仲明,這讓崔尚志怎麼可能接受?

「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這棋,執白的有可能是吳燦宇,但執黑的絕不可能是王仲明,他不可能有這樣的實力!」崔尚志叫道——如果執黑的真是王仲明,以其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自己豈不是一輩子都無法戰勝這個人,找回先前丟掉的面子?

「沒有錯,把這張棋譜傳過來的人是從吳永權,也就是吳燦宇的老爸那裡看到了,我不認為他有必要騙我。」曹英冷靜地答道。

崔尚志無語了,他知道曹英作事的風格,如果沒有很大的把握,曹英是不會說這麼肯定的話的,但是,王仲明居然能贏吳燦宇,而且還是在正面鬥力的情況下,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你也覺得這是王仲明下的嗎?」崔尚志向曹雄問道,希望從他那裡能得到一些支持。

「我不敢肯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執黑棋的這個人實力很強,不僅計算力超強,不輸於吳燦宇,大局觀則是更勝一籌,棄子作戰的構思非常巧妙,我也是在擺到黑棋強行出動中腹棋子時才意識到有這個變化,而那個人顯然是早就看到了這個變化,所以前面才敢以硬對硬,貼身纏鬥。」曹雄答道——他和崔精成的關係非常一般,事實上,他並看不起仗著有點兒實力就靠下彩棋從普通棋迷那裡賺錢的崔精成(當然,以他的經濟狀況和生活經歷也不可能理解崔精成的作法),所以,他對崔精成的曝料並不完全相信,不過,他也認同他哥的說法,崔精成應該也沒有理由拿一張假棋譜來矇事兒,因為不管對局的雙方是誰,從這張棋譜反映出來的信息足以顯示對局雙方都是職業級的高手。

「那個人有沒有說這盤棋是什麼時候下的,因為什麼原因下的?」曹雄的話有保留,崔尚志只有再問曹英。

「棋應該就是這兩天下的,至於在什麼情況下下的,郵件里他沒有說。等會兒我會在回信中問他。」曹英答道。

看來暫時也只能這樣了,早知道有這麼一盤棋,中午碰到王仲明的時候就該問他一下兒了……對了,被他們倆這一打岔,自己怎麼把來陶然居的目的給忘了!

「對了,你們知道中午我碰到誰了嗎?」崔尚志故做神秘地問道。

「去!你中午碰到誰我們怎麼知道。」曹雄哼道,這種沒影的事兒讓他怎麼猜。

「嘿嘿,說了你們大概也不信,我碰到王仲明了。」崔尚志不以為意,笑著說道。

「王仲明?他不是去韓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曹英驚訝問道,剛還在談王仲明的吳燦宇的棋,怎麼那麼巧崔尚志就碰上了人家?

「聽他說是今天上午剛回的北京。」崔尚志答道。

「哎,那他有沒有說曾經和吳燦宇下過棋?」曹雄急著問道。

「沒有。我和他只是偶然碰上,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關係,就是說了兩句客氣話,然後就各忙各的去了。再說,那時我又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兒,怎麼可能會問呢?」崔尚志答道。

倒也是,崔尚志輸在王仲明手下,做為獲勝的一方,王仲明或許不以為意,但輸了棋,少了錢又丟了面子,還被罰掃廁所的崔尚志肯定不會有好心情,路上避不開碰上了,出於禮貌打個招呼就不錯了,總不能指望兩個人象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那樣噓寒問暖,聊上個把小時吧?

「切,那你提他幹嘛。」曹雄沒好氣兒地哼道,不就是偶然在路上碰到個認識的人嗎,這種事兒也值得特意說出來,而且還裝成好象多神秘的樣子?

「我提他當然是有原因的啦。你們知不知道,我是在什麼地方碰到他的嗎?」崔尚志繼續裝神秘。

「哪裡?」曹英問道,看崔尚志的意思,似乎是真有什麼有意思的事情。

「牡丹園小區。」崔尚志表情鄭重地說道。

「牡丹園小區?……切,我當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呢,棋勝樓就在牡丹園小區旁邊,你在那裡碰到他有什麼好神秘的。」聽完崔尚志的曝料,曹雄是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沒去近棋勝樓,知道兩者之間的位置。

「這個我當然知道啦。問題是,我是在牡丹園小區外邊碰到的王仲明,我有問他什麼時候回北京的,他告訴我他是剛剛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去棋勝樓報道呢。」知道曹雄的性子急,崔尚志耐心解釋道。

「那也很正常呀,長途飛行很累人,誰不想先休息一下兒再去做事兒。」曹雄不以為信地答道,如果是他在同樣的情況下,他也會是那樣的作法。回單位報到又不是什麼著急的事兒,以王仲明現在在棋勝樓的地方,難道還會擔心晚報到一天,陳淞生那老頭兒會說他?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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