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侯將相,始於布衣 第五十三章 來自京師的驚訊(一)

走了……

都走了……

陳驀大哥、楊峪大哥,還有伍衡……

自從自己懂事起便一直陪伴於左右的、堪比兄長的他們,一個個都不在了,最終只留下了自己一人……

在廣陵城城守府的後花園水池旁,劉晴坐在石欄杆上,茫然地望著池中那一尾尾歡騰的游魚。

「結束了呢……」

仰起頭來,儘可能地不讓眼眶的眼淚流淌下來,劉晴喃喃說道。

而這時,她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影,此人將身影伏在欄杆上,清澈的目光注視著池子里的游魚,微笑說道,「啊,結束了呢!」

「……」劉晴轉頭望了一眼來人,發現卻是南唐皇族劉氏的十三殿下,按輩分她得尊稱一聲叔叔的男人,劉言。

「指的是你與李賢的秘密協議么?」冷哼一聲,劉晴帶著幾分譏諷說道,「『安南王』劉言殿下!」

「咦?」劉言愣了愣,旋即笑著說道,「呵呵,消息可真是靈通啊!——是謝大人告訴你的么?」說著,他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見此,劉晴只感覺自己臉上一紅,急忙辯解道,「怎麼可能是他!——是典英、鄂奕他們告訴我的!」

「哦……」劉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繼而輕嘆說道,「看來你在周軍眼裡,已經是『自己人』了呢!」

「你想說什麼?」劉晴的面色微微變了變,微怒說道,「再怎麼樣我也及不上你,我的好叔叔!——在與李賢私下籤訂的協議中,您想必是獲利不少吧?!」

劉言顯然是從劉言的話中聽出了濃濃的火藥味,不過他倒也不在意,輕吸一口氣笑著說道,「是啊,確實是獲利不少!——非但在獲封了『安南王』這個稱號,還能在冀京獲得一座豪宅居住,這輩子想來是衣食無憂了,唯一遺憾的是,這次恐怕真的要與江南紅樓那些姐姐妹妹們長別了……」

眼瞅著劉言一副為之傷神的哀嘆模樣,縱然劉晴此前心中有氣,亦不禁輕笑出聲,帶著幾分譏諷嘲弄道,「我南唐劉氏唯一的皇儲,就這麼丁點出息么?——怪不得你與謝安那般合得來,一丘之貉!」

「哈哈,區區在下豈敢斗膽比較謝大人?」劉言笑著連連擺手,一副愧不敢當的模樣。

劉晴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嘲弄道,「你以為我在誇你么?」

「咦?難道不是么?」眨了眨眼,劉言臉上故意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

見劉言有意打諢裝傻,劉晴倒也沒興緻再奚落他,在微微吸了口氣後,低聲說道,「李賢,他是打算將你養在冀京吧,十三皇叔?」

劉言聞言一愣,旋即苦笑一聲,點頭說道,「啊!我的出身決定李賢絕不可能將我安置在江南,為了防微杜漸,我這輩子,恐怕也只能生活在冀京了,活在他目光所能涉及的那麼一個小地方……」

「恨么?」

「恨?」劉言錯愕一笑,旋即搖頭說道,「這是必然的吧?李賢並沒有做錯,我為何要恨他?倘若我倆身份對調,我也會同樣會這麼做的!——這可不是什麼逞義氣的事!」

劉琴聞言頗感意外地瞧了一眼劉言,驚訝說道,「皇叔似乎早就覺悟了……」

「啊,這種覺悟,十幾年前便有了……」說著,劉言好似想到了什麼,回顧劉晴說道,「雖然謝大人與李賢殿下或許不在意,但保不定其他人也這麼看……莫要再以皇叔喚我了,南唐皇室十三殿下,為叔我十餘年前便捨棄了!」

「十餘年前……有過不甘心么?」

「說實話是有的吧?我來算算怨恨過誰,父皇?南唐諸將?亦或是我自己?不過眼下這都不重要了……莫要苦苦追尋明明是無法挽回的過去,珍惜眼下所擁有的,伍衡那傢伙臨死前不也對你說過么?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活下去!」

「哼!」見劉言提起伍衡,劉晴眼中浮現出幾許複雜神色,冷笑著嘲諷道,「我可比不得十三叔這般沒心沒肺,在我……在太平軍最艱難的時刻,十三叔混跡於廣陵各大青樓,與那些紅塵女子嬉笑打鬧,這日子過得是何等的愜意!」

「呃,這個……」劉言訕訕一笑,只感覺額頭冷汗淋漓。畢竟劉晴按輩分來說是他的侄女,被侄女數落自己曾經的風流往事,哪怕是劉言這般胸襟器量不一般的男子恐怕也難以釋懷。

見劉言被自己幾句話說得滿臉尷尬,劉晴得意地冷哼一聲,不自覺地露出幾許笑容。然而,當她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時,她臉上的笑容卻又漸漸消失了。

「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么?」回想起伍衡臨終前那番話,劉晴心中沒來由地一陣苦澀,喃喃說道,「那個傢伙倒是說得輕巧……明明他奪走了我所有的東西……我,什麼都沒有了啊……」

「你還有為叔!」手掌輕輕一搭劉晴肩膀,劉言溫柔說道,「為叔與你母親雖說僅年幼時見過幾面,如今甚至連那位姐姐長什麼模樣都記不起來,但你我終歸還是流淌著南唐劉氏血脈的親人……不是么?」

劉晴聞言不禁有些感動,正要說話,卻忽然見劉言沖著自己戲謔一笑,嘿嘿笑道,「另外,乖侄女不是還有謝大人么?為叔我可是聽說,侄女現在連進謝大人的卧室都不必通報了……」

聽聞此言,劉晴頓時滿臉通紅,一把打掉劉言的手,嗔怒道,「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猜?」劉言眨了眨眼睛,笑嘻嘻說道,「雖說晴兒侄女智慧遠超我輩,可也莫要將叔叔等人都當成傻子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劉晴氣呼呼地打斷道,可看她神色,卻明顯有些心虛。

「謝大人,很關心你哦……」

「你……我……我才懶得跟你在此廢話!——你就好好去當那什麼安南王,混吃等死得了,反正李賢要用你安撫江南,斷然不會加害你!」狠狠瞪了一眼劉言,劉晴蹬蹬蹬跑遠了。

「這丫頭……」望著劉晴逃跑似的奔遠,劉言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旋即抬頭望向天空,長長嘆了口氣。

【不甘心么?當然是有的……要不然,我劉言也不會默許伍衡那一聲十三殿下的尊稱。或許我也只是嘴上說放下了,但心中,多少還是希望伍衡能夠成功吧?

不為我劉言,也不為南唐劉氏,只是……只是真的不想那個生我養我的國家,傳承了數百年的南唐大國,就此成為歷史吧?

不過眼下,卻真的能夠放下了……

因為已沒有像梁丘皓、楊峪、伍衡那樣忠心於南唐、忠心於太平軍的臣下了……

啊,我劉言,只是一個將希望投注在他人身上的懦夫而已……

僅僅只是懦夫而已!】

深深吸了口氣,劉言搖了搖頭,將心中那些讓他感覺不適的想法拋之腦後。

「懦夫,也有懦夫的活法啊!——唔,還去找李賢喝酒吧……真是不可思議,明明貴為大周八皇子,自小養尊處優,然而其才華竟遠在我之上……」

搖搖頭,劉言朝著八賢王李賢的卧室走去。

而與此同時,劉晴以慌不擇路地來到了謝安的居所附近。

【那個可惡的傢伙,胡說八道什麼?明明還是叔叔輩分的,卻這般口不擇言!我怎麼可能會對他……會對那傢伙有……】

咬了咬嘴唇,劉晴只感覺臉頰隱隱有些發燙。

「劉軍師?——末將廖立,見過劉軍師!」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呼喚。

劉晴抬起頭來,她這才發現周軍大將廖立正朝著自己叩地行禮。

「廖將軍免禮……」劉晴抬手說了一句,請廖立起身。

說話時,劉晴心中暗暗有些吃驚。

眼下的廖立,那可是相當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冀州軍中除費國與馬聃外,第三位擁有自主作戰許可權的偏師主帥。這份許可權,意味著廖立可以不尊來自於主力軍的將令,隨時可以按照當前戰局形勢改變策略以及戰術。整個冀州軍十萬兵中,就只有費國、馬聃、廖立三人擁有這份許可權。

可話說回來,儘管已榮升偏師主帥,可廖立依然沒有捨棄他另外一個職責,那就是兼任著謝安護衛軍統領的職務。這使得劉晴在瞧見廖立後,本能地心生慌亂,畢竟既然廖立在此,就意味著對過的那個房間,理所當然便是謝安的卧居。

【可惡!瞎走的也會走到那傢伙的卧室來?是恰巧?還是說……】

渾身一顫,劉晴趕忙搖搖頭,將心中那個可怕的念頭拋之腦後。

而廖立本來就因為齊植一事對劉晴格外看重,如今見她這般模樣,心下不禁有些著急,疑惑問道,「聽說劉軍師昨日身體不適,為何不在屋內歇息?」

「啊?我……」劉晴頓時語塞,難道她還能說隨便逛逛就來到了謝安的卧室前?雖說這是事實,可這種話若是說出來,別說旁人不信,就連她劉晴恐怕也不信。

「唔?劉軍師?」見劉晴表情不對,廖立走上前一步,追問道,「劉軍師怎麼了?莫非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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