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侯將相,始於布衣 第二十九章 羊與虎的莫逆(二)

「衛庄大人當真打算向周軍投誠?」

從牛渚軍帥帳出來的時候,衛庄隨行的幾人中有一人壓低聲音詢問道。此人名叫趙誠,乃衛庄麾下心腹部將。

此時衛庄不知正在盤算些什麼,聞言漫不經心地問道,「哦?為何這麼說?」

趙誠愣住了,又是納悶又是遲疑地說道,「不是么?——可大人方才在牛渚軍帥帳……」

「呵!哄騙哄騙那三個傢伙罷了……」終於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的衛庄微微搖了搖頭,輕笑說道,「平白無故我去向周軍投誠做什麼?寄人籬下不說,一旦當真投降於周軍,就好比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雖說當日看齊植似乎在周軍混的不錯的樣子,但終歸還是有些風險。再者,正所謂寧為雞首不為牛後,大丈夫生於此世間,理當稱霸一方、青史留名,且休管那究竟是善名還是惡名……」

趙誠聞言抱拳附和道,「天將大人心中之宏圖大志,末將佩服!——末將願為馬前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哈!」見部將表忠心,衛庄滿意地笑了笑,在深思了一下後,卻又點點頭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跟著枯羊那小子投靠周軍的這條路子,倒也確實不錯。終歸其姐夫謝安乃周國朝廷一品大員,官至刑部本署尚書令,又是周國天子李壽的親信,能攀上這條高枝,日後倒也不愁權柄、榮華了。」

「是吶。」微微皺了皺眉,趙誠臉上露出幾分嫉妒、羨慕神色,低聲說道,「也不知枯羊那小子祖上燒得什麼高香,我敢打賭,要是那小子投了其姐夫,日後怎麼著也能撈個四、五品的官兒……一方郡守也不過五品官罷了!——真他娘的好運!」

衛庄聽罷默然不語,別說趙誠有些心動,他又何嘗不是這樣?咂了咂嘴,他若有所思地說道,「確實吶!跟著枯羊改混周軍,這條路子倒也不錯……看情況吧,倘若此番能順利殺了魏虎以及枯羊,我等便自立門戶。既然許伍衡自封我太平軍總帥,那就許我衛庄亦自封總帥!」

「將軍打算自立門戶,末將必定誓死追隨!只不過……如今周兵即將攻至金陵,末將以為單憑城內兵力,並無十全把握能將周軍擊退,不若將軍再隱忍一會,先向廣陵的伍衡求援?」

衛庄聞言臉上浮現出幾分怪異神色,冷笑說道,「求援?你以為若是魏虎與枯羊死了,我向伍衡求援,他還會派軍前來相助?眼下他與周國李氏皇族子弟、八賢王李賢打得正歡,雖不至於自身難保,但亦無力發援兵前來金陵。再說了,他巴不得我死在周兵手中,倘若事後謝安當真猛攻金陵,伍衡那廝在得知後不在我背後捅刀子就算不錯了!——過河拆橋、借刀殺人,陳驀與劉晴便是我等前車之鑒!」

「這倒也是!」趙誠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正所謂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到如今,太平軍內部只要是有點頭腦的,心中都很清楚當時是伍衡在背後捅刀子,以至於太平軍三代總帥梁丘皓戰死,劉晴被迫投降於周兵。

也正因為這樣,伍衡這才嚴令禁止太平軍中將士談論此事,甚至連劉晴與陳驀二人的名諱也不得提及,否則以軍法重處。也難怪,畢竟終歸是做出了下克上的叛逆行徑,伍衡亦擔心此事若是傳開,他是否還能服眾。

「不過將軍,倘若此番之事不順利那又該如何事好?」趙誠有些擔心地問道,畢竟衛庄的右臂被冀州軍大將廖立所傷,而且是傷得頗為嚴重,以至於趙誠對於衛庄是否能夠殺死魏虎感到幾分擔憂。要知道魏虎可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人物。

衛庄聞言似笑非笑地說道,「此番我鼓動牛渚軍反戈叛亂,殺魏虎又並非我一人之事……若是此次密謀之事不順,反叫魏虎殺了枯羊,我等便投周軍,只要說要為枯羊報仇,想來那謝安也樂意收留我等。——若能搭上謝安這條高枝,那你我日後也就不愁了;至於牛渚軍若是行事順利,枯羊殺了魏虎……那才叫不妙!——枯羊心智頗高,必定會想到是我在背後挑唆……再者,那小子先前也未嘗沒有要殺我的意思……唔,如此想來,依附枯羊投周軍這條路子看來是走不通了……不管此事順利與否,最後魏虎存活與否,枯羊必須得死!他若不死,我等橫豎皆無機會!」

「將軍思慮周詳,末將佩服!」趙誠抱拳由衷恭維道,畢竟衛庄的思緒的確是有條不紊,計算到了每件事的利與害。

聽罷部將的恭維,衛庄眼眸中閃過一絲自得之色,在沉思了一下後正色說道,「趙誠,你去查查,那魏虎究竟將枯羊關押在何處?」

「這個恐怕有些不易。」趙誠聞言為難說道,「將軍也瞧見了,魏虎頗為愛護枯羊,下定決心要保後者,哪裡會容末將前往探望?——據末將所知,魏虎將枯羊軟禁在城守府一地窖內,除魏虎的親兵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哪怕是他魏虎帳下的大將……」

「魏虎這也是防著他麾下的將領為了能收編牛渚軍而加害枯羊的性命啊……」衛庄微微嘆了口氣,有些感動於魏虎對枯羊的情誼,但這並不表示他會就此罷手,正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若能以此重掌兵權,擺脫伍衡的控制自立門戶,衛庄絲毫不介意拿魏虎、枯羊二人祭旗。

「若是怎麼也找不著那個軟禁著枯羊的地窖,那就趁亂時放一把火將整座城守府通通給燒了!——我就不信這樣拿枯羊還能不死!」

「是!」趙誠抱拳領命。

且不說衛庄回到駐地與部將商議如何坐收漁利,也不說王建、張奉、徐常等人正緊鑼密鼓地準備著反戈叛亂,且說魏虎這裡。

深交三年有餘、信賴如親生兄弟的枯羊被自己騙入府上內卧,以一干弩手威脅將其投入地窖關押起來,做出了這等背信棄義之事的魏虎,怎麼也沒有心思安歇養傷,呆在屋內一杯又一杯地喝著悶酒。

酒乃好酒,產自金陵當地,雖比不得宮廷佳釀,但也不是尋常百姓能夠喝道,是金陵城內一些大富豪為了求他魏虎庇護而主動貢獻的美酒,酒質醇香深得魏虎心意。

但是眼下,明明是飲著與平日里一模一樣的美酒,但是魏虎卻不由地感覺索然無味。

思前想後猶豫了半響,魏虎突然站了起來,手托那壇美酒朝著屋外走去。

他忍不住要去找枯羊,因為在這種節骨眼以這種心情喝悶酒,實在有些糟蹋佳釀。

沿著彎彎曲曲的走廊拐過幾個彎,魏虎來到了內院花園北側的一間大屋,關押著枯羊的地窖,就在這座屋房的下方。

「大帥!」得見魏虎,守在大屋門外兩側的十餘名親兵不約而同地叩地稱呼。

「唔!」點了點頭,魏虎沉聲問道,「可有人靠近這裡?」

「回稟大帥,無人靠近!」

魏虎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方才口中的人,指的不單單是枯羊麾下牛渚軍將領,還有他麾下的那些金陵太平軍將領。

要知道他魏虎從未想過要加害枯羊,並不代表他麾下的將領們也這樣想。縱觀金陵的魏虎軍上下,有幾個沒想過吞掉枯羊的牛渚軍?畢竟枯羊打了敗仗,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擴張兵力的機會,有幾個將軍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多幾個兵?多幾分在沙場上保命以及建立功勛的籌碼?

只能說,似謝安、梁丘舞等愛護兵士的統帥終歸還是少數,大部分的將領依舊還是將士兵看成是可供消耗、助他們建立功勛所需的籌碼或者棋子,就連長孫湘雨、劉晴甚至李賢都難以完全拋舍這個觀念。

「好生在此守著,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這裡!」

丟下一句叮囑,魏虎便走入了大屋,在關上房門後,他徑直走向屋內的床榻,將床榻整個翻了起來。

若非魏虎當初無意間發現床榻地下的玄機,恐怕沒人能想到床榻下竟然是一個地窖的入口。

唔,準確地說,這地窖其實是一座酒窖,窖內擺滿了上一任金陵城守的各種收藏美酒,當然了,如今地窖內絕大多數的美酒已入了魏虎的腹內,只剩下一些年數不長的酒,魏虎準備存著,待過些年頭再行飲用。

沿著漆黑而潮濕的酒窖通道一直走向深處,不多遠,前面便傳來了些許微光。

那是油燈的光亮,枯羊就被關押在光亮可見範圍內。

深深吸了口氣,平靜著略顯有些彆扭的心情,魏虎大步走上前去,用如平日里般爽朗的口吻笑著說道,「很詫異吧?——起初我瞧著也頗為詫異,上任金陵城守嗜酒如命,竟在自己卧居下挖了酒窖用來藏酒,還弄得跟監牢似的,生怕別人來盜他酒吃……」

期間,魏虎已然瞧見了枯羊,後者在一個堪比監牢的鐵獄內,盤著雙膝靠外側的牆坐著,聽到他魏虎的聲音竟也不感覺驚訝,彷彿早就料到他魏虎會來似的。

「記得我初次下來這裡的時候,心中想到,哎呀,就算是老子曾經呆過的大獄寺重牢,也就這個樣子了吧?——只是為了幾罈子酒,那傢伙至於么?」

「……」仰頭撇了一眼魏虎,枯羊不發一言。不難猜測,此刻的他心情必定不是那麼平靜。

而魏虎雖說憨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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