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侯將相,始於布衣 第二十三章 羊與虎的莫逆(一)

且不說暫時已遠離了戰場中樞的周軍大將廖立與太平軍大將衛庄二人,且再說那場眼下依舊延續於周軍大營的交鋒,即枯羊與他麾下兩萬兩千牛渚太平軍主力猛攻周營內七八千守兵的那一仗。

正如衛庄所預料的那樣,枯羊被牽制住了,率領麾下兩萬餘兵眾的他,被周軍牽制住了,以至於明明過了約定的時辰,他卻沒能像計畫的那樣,擊破太平軍周軍的中營帥帳、並且在軍營中央放火宣告自己的勝利。

時間,往往有如指間的細沙,其逝難阻。而越是眼睜睜關注著它流失的速度,人就難免愈加煩躁不安,就像如今的枯羊那樣。

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用這類詞語來解釋此刻枯羊的處境可謂是相得益彰,時至今日的他,終於徹徹底底地體會到了勁旅冀州兵這支大周京畿王師的可怕底蘊。雖說佔據著地形上的優勢,但僅僅用六七千人便正面擋住兩萬餘人的攻勢,這在枯羊想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按捺不住了呢,小舅爺……」搖著手中精緻的小金扇,苟貢笑眯眯地對自家主公謝安說道。

此時謝安正站在遠離戰場廝殺的安全區域遠遠觀瞧著枯羊,聞言微微一愣,轉過頭來略有些驚訝地說道,「誒?苟貢?——你何時過來的?」

苟貢笑了笑,彬彬有禮地說道,「有些時候了,不過見大人聚精會神關注著戰局,因此不敢打擾……」

「哦。」謝安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再度將目光投向遠處戰場上的枯羊。因為有著伊伊這位愛妾的關心在,謝安可以說十分關切枯羊的安危,畢竟梁丘皓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他不希望再看到一位有珍貴親情的親戚再死在他面前。

不得不說,大妻舅梁丘皓的死,顯然會是謝安這輩子無法彌補的痛。而正因為清楚體會到失去親人的痛楚,謝安這才迫切希望勸服枯羊這位小妻舅,否則,他實在無顏回去伊伊這位心愛的女人交代。

而身旁苟貢本來在等著主公謝安接方才的話茬,沒想到主公卻走了神,心下苦笑一聲,再次重複道,「大人,小舅爺有些按捺不住了呢……」

「啊?哦哦。」如夢初醒的謝安自嘲一笑,在歉意地望了一眼苟貢過,點頭嘆息道,「是啊,枯羊那小子急了……他太小看我冀州軍的底蘊了。」

「可不是么!」苟貢聞言附和道。

倒是單純迎合主公謝安,而是苟貢自己也這麼認為。要知道,眼下這場戰事,應戰的將軍除齊植這位原太平軍降將外皆是從大梁軍徵調過來的將軍,至於像廖立、唐皓、張棟、歐鵬等冀州軍大將,至今還未真正地加入戰局,更別說還有費國、馬聃那兩位被八賢王李賢臨時借調過去的冀州軍帥級將領。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枯羊就算是對付眼下的周兵周將亦屬吃力,很難想像若是冀州兵最佳陣容在此,他枯羊將如何抵擋。

「將二萬兵,強攻不克,鏖戰不得寸進……小舅爺局勢不妙呢!——倘若換做是卑職,便於此刻退兵……」苟貢意味深長地對謝安說道。

彷彿是聽懂了苟貢話外深意,謝安搖了搖頭,輕笑說道,「放心吧,枯羊是不會選擇就此撤兵的,因此,也沒有必要去提前防備此事。枯羊心高氣傲,此番我給足了他機會,叫他佔得上風,倘若如此他依然還是無法擊敗我軍,被迫撤兵……這對他而言,無異於敗北!」

苟貢聞言點頭微笑,附和說道,「大人所言極是!——但願一切順利,早早得令小舅爺歸心,莫要出現什麼差池……」

「正是此理!」

就在謝安與苟貢二人細談此事時,忽然有幾名哨衛急步走來,叩地抱拳正色稟道,「啟稟大人,監視於營外東側外野的斥候來報,四位將軍已放棄追趕太平軍將領衛庄,準備回援大營!」

「好!」謝安聞言心中大喜,撫掌笑道,「待廖立、唐皓等四人率領大軍回營趕到,此戰定矣!」

「這個……」只見其中一名哨衛猶豫一下,抱拳說道,「大人,據先行一步趕來報訊的斥候言道,廖立將軍並未隨軍返回……」

「什麼?」謝安聞言愣了愣,疑惑問道,「廖立做什麼去了?」

「據說是繼續追趕太平軍將領衛庄去了……當時四位將軍掉頭準備返回時,那衛庄似乎也察覺到了此事,亦掉轉敗退之勢,欲尾隨追擊四位將軍,是故,廖立將軍主動留下斷後……」

「……」謝安無言地張了張嘴,旋即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沒好氣地笑罵道,「這個廖立,本府千囑咐萬囑咐,他卻……」

作為謝安的心腹左右,苟貢豈會不知謝安對廖立的喜愛甚至還要在馬聃之上?也難怪,畢竟廖立曾當做一陣謝安的護衛將軍,對謝安忠心耿耿,更別說廖立是冀州兵現任大將中與張棟一樣最早效忠於謝安的。因此,就算長孫湘雨幾次惱怒於廖立在戰場上的自作主張,但也礙在夫君謝安的情面上,不曾處置廖立,頂多將其閑置。

正因為清楚了解這件事,眼下見謝安這般說話,苟貢連忙介面說道,「卑職倒是覺得廖立將軍當機立斷無有差錯,畢竟那衛庄好歹亦是什麼所謂的五方天將,麾下亦有三千之眾,儘管我軍眼下當務之急乃是擒住小舅爺,但倘若因此對此人鬆懈,恐怕也不怎麼妥當……總歸那是三千兵!」

謝安緩緩點了點頭,畢竟三千兵力確實擁有著足以扭轉整場戰事戰局走向的能力。

「可這樣一來,我軍四面夾擊的計畫可就要泡湯了……」謝安皺眉說道。

要知道按照本來的計畫,待枯羊像眼下這般被齊植栓死在周軍大營內時,唐皓、廖立、張棟、歐鵬四人就要原路返回,分別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進入周軍營寨,直接將枯羊所有的去路與退路堵死,叫其退不得退、進不得進,四面夾攻,迫使枯羊以及其麾下殘存的一萬七八千兵力投降。這,才是謝安真正的目的。

然而眼下廖立卻率領著本該回援大營的五千兵力追趕太平軍將領衛庄而去,致使回援周營的大軍從兩萬人一下子銳減至一萬五千人。或許有人會覺得這一萬五千人亦足以決定這場戰事,但是要知道,這一萬五千人可是要分別從周營的四處空門進攻逼迫枯羊的,換而言之,別看整體的兵力數量頗為嚇人,但實際上,每個方向只有不到四千人罷了。

而枯羊呢,迄今為止仍然有一萬七千人上下,若他瞧准一個方向死命突圍,也並非無法突圍。而這時就需要像廖立、唐皓、歐鵬、張棟這樣的善戰之將來阻擋枯羊。尤其是廖立,在費國被臨時借調至八賢王李賢麾下趕赴廣陵的當下,廖立無可厚非成為這裡的冀州兵中最為勇猛的將軍。本來謝安還指望他給枯羊製造壓力呢,誰想到廖立這傢伙倒是好,放著首要之事不做,卻去追趕衛庄那個無足輕重之人。

好吧,其實衛庄也不算什麼無足輕重之人,好歹他也是太平軍第四代總帥伍衡麾下最為器重的五員心腹大將之一,地位好比梁丘皓統帥太平軍時的六神將,只不過在謝安眼裡,十個衛庄也抵不過小舅子枯羊更為重要。

「要不勻一勻?——派人叫唐皓、歐鵬、張棟三位將軍各自撥出千把人來,匯合一處,再叫成央或者王淮去指揮這軍兵力,代替廖立將軍死守一門、困死小舅爺?」苟貢試探性地出計道。

謝安聞言搖了搖頭,皺眉說道,「雖說枯羊眼下仍不甘於承認再敗一場,但若是待唐皓等人趕到,見大勢已去的他,必定會選擇就此退兵……五千人守一處營門本來兵力就頗為吃緊,更何況三、四千人?別忘了營內牛渚太平軍士卒還有一萬七千人眾!——再者,似你這般抽調兵力太費時辰,眼下最主要的就是在枯羊反應過來之前,叫唐皓等人分別堵死大營四門,否則,一旦枯羊察覺到不對勁,果然退兵,我軍這些日子的辛苦籌劃、準備,可就打了水漂了!」

「這倒也是……」苟貢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畢竟唐皓等人撥出兵力給成央叫他代替廖立守一處營門,最起碼也要將近一刻時辰,而這一刻時辰,足以枯羊逃出這周軍大營。而一旦叫枯羊逃出周軍營寨,到時候謝安還想著困擒枯羊,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這樣吧!」思忖了片刻,謝安吩咐那幾名哨衛道,「你等即刻派人去通知唐皓等人,唐皓與歐鵬按照最初的計畫那樣,分別守住西營與北營,而張棟則由原先的東營代替廖立改守南營,不得有誤!」

「是!」幾名哨衛抱拳領命而去。

望著那些哨衛奔跑離去的背影,苟貢疑惑問道,「大人不準備守東營了么?——莫非這是圍三厥一之計?」

「什麼圍三厥一之計,只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本府雖不守東營,但枯羊也休想從東營逃走,除非他有本事擊敗齊植!」謝安略帶幾分苦笑地說道。

「原來如此!」苟貢聞言這才恍然大悟,點點頭附和說道,「確實!中軍有齊植在,小舅爺難得寸進。既無法攻破中軍,小舅爺自然也無法從這大營中央向東營逃遁,因此,派不派兵守東營也不大緊要。」

「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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