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官居極品,暗訪江南 第七十九章 決戰之日(一)

——寅時——

難以置信……

竟然連楊峪也戰死了……

坐跨在戰馬上,陳驀朝著遠方急速賓士著,不得不說,楊峪的戰死給他帶來了太大的震撼。

初代太平軍士卒,經歷過蕪湖之戰的老卒,軍中年輕一代之翹楚……

陳驀至今都還記得,當他被劉晴的生母劉倩帶到太平軍中時,當時的楊峪是何等的勇武。

或許因為是同一類人的關係,陳驀初到太平軍便遭到了楊峪的挑戰,事實上,當初挑戰陳驀的並非只有楊峪一人,像伍衡為首的大批太平軍年輕將領都曾挑戰過陳驀,但唯獨楊峪令陳驀印象最深刻。

要問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楊峪前後挑戰了陳驀七百多回,但終究也沒得到哪怕一場勝利。

擁有何等自尊和毅力的傢伙,才能做到那般不屈不撓?

相比之下,像伍衡那種僅僅輸了幾場就再也不提單挑的傢伙,陳驀從來不曾理會過。

但是,敬重並不代表就不會產生反感,事實上有很長一段時間,陳驀真心很是厭惡這個楊峪,畢竟後者日復一日地找他挑戰,很大程度縮短了他與二代主帥劉倩相處的時間。

大概是在入伍太平軍後的第二年,陳驀終於忍耐不住了,第一迴向楊峪展示了他從未施展過的絕招,炎氣。——在若干年後,陳驀這才意識到,他所謂的自創絕學,其實僅僅只源於他身具梁丘一門的血脈,其實早在數百年前,梁丘一門便能熟練掌握這門真正名字為霧炎的絕技。

記得那一回,楊峪三招就敗了,畢竟在霧炎模式下的陳驀,擁有著遠超平日的腕力、速度、反應與直覺,完全不是像楊峪那等凡人能夠抵擋的。

但是,得勝之後,陳驀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當年的陳驀或許並未意識到,但是今時今日,他漸漸領悟到了。

他之所以能擊敗楊峪,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努力,而是因為他身具梁丘家的血脈,身具著百年不遇的武學天賦。正如梁丘公所說的,似陳驀這等天才,就算不努力習武,每日混混日子,也勢必能夠威懾天下。

陳驀的起點太高了,在他不怎麼感興趣的文采、謀略方面,他確實做不到像長孫湘雨、李賢那樣過目不忘,但是在武學上,他卻能輕易吸收他人招數中的精華,化為己用。哪怕是梁丘公教授他梁丘一門的招數時,陳驀也只是看一遍就會了,並且在短短几日內,在不藉助蠻力的情況下,單用技巧擊敗梁丘公這位三十年的大周第一猛將。

「你……真的是人么?」

陳驀至今還記得那次楊峪望向自己時那莫名複雜的眼神。

從那時起,陳驀便不再輕易施展霧炎,當時說不清那究竟處於一種什麼樣的心理,但是如今的陳驀卻能漸漸領悟。

三招擊敗楊峪的,並非是他自以為是瞭然一身的陳驀,而是梁丘皓,是大周世代出虎將的門庭、東公府梁丘家的嫡子,梁丘一門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子嗣。

所以,贏了楊峪,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就像梁丘舞從來不隨意與人過招一樣,用謝安的話說,體內流淌著梁丘家的血脈,因此掌握有霧炎絕學,這本身就是最惡劣的作弊。

相比之下,梁丘舞還算是比較幸運,因為她還有她的祖父梁丘公,在閑著沒事時,梁丘公偶爾也會與孫女過過招,所謂高處不勝寒,明明擁有著強大的實力,卻無用武之地,這對武人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就像長孫湘雨一樣,她不就是因為找不到合適她出場的舞台,這才變得性格怪癖,成為了謝安口中唯恐天下不亂的女人么?

正因為如此,當楊峪有段時間再沒有來向陳驀挑戰時,陳驀也感到了一種名為寂寞的心情。

然而,他小瞧了楊峪的毅力與自尊,當時已輸給陳驀兩百多次的他,又豈會被陳驀那堪比怪物般的霧炎絕招嚇住?在時隔半年後,楊峪再次向陳驀挑戰,非但逼他施展出了霧炎,甚至於在這種情況下與陳驀又打了二十回合……

與陳驀力戰二十回合而不敗,指的是陳驀在施展霧炎的情況下,儘管那時的陳驀尚未完善這招絕學,但也足以證明楊峪的實力。

一旦鬆懈便有可能會被努力而刻苦的楊峪追上,在清楚了解這件事的情況下,陳驀暗中亦加緊了對自己的訓練,畢竟他不想每回都用霧炎來救急。

自律、謙遜,這些出自梁丘家家規中的教條,就算陳驀那時已失去了年幼的記憶,但某些深深印刻到心中的東西,也並非是輕易能夠抹去的。

不自不覺地,陳驀與楊峪的關係莫名的便好了,誰也說不清那究竟是劉倩在從中調和,但是他二人在數百回的切磋中產生了心心相惜的感覺。

但不可否認,楊峪成為了陳驀最信任的人,在劉倩過世後,他二人像兄長般照顧著劉晴。

何以那般關注劉晴的陳驀,當年會一度離開劉晴數月,前往漢函谷關暗助叛軍成事?何以在湖口戰場,陳驀能夠放心前往江陵支援楚王李彥?無外乎他的背後有楊峪在,就算他陳驀離開,楊峪依然會忠心耿耿地執行與他的約定,誓死守衛劉晴。

而如今,這枚堅實的後盾已不復存在……

憎恨周軍?

還是痛心楊峪戰死?

陳驀弄不清眼下究竟是哪種心情,他只知道,他急需發泄一番……

與在川穀戰場時為了幫助楚王李彥殺出重圍不同,這回,只是單純的殺戮……

「……」似乎是察覺到了前方的廝殺聲,陳驀抬起頭來,神色冰冷地注視著遠處那無數隱隱涌動的黑影。

是友軍?

還是周軍?

在想到周軍的那一刻,陳驀眼中泛起陣陣殺意。

而與此同時,繼天上姬劉晴的左膀右臂之一、天府軍主帥楊峪戰死後約一刻辰,在距離衛縐設伏謀誅楊峪的茂林大概六七里地的地方,太平軍大將嚴邵遭到了周兵馬聃軍的襲擊。

在人數上,嚴邵有大約六七千人,而馬聃僅僅三千輕騎,按理來說,嚴邵應該不至於被馬聃偷襲得手,但遺憾的是,衛縐此前便將嚴邵極有可能停留兵士的位置派人通知了馬聃,使得馬聃能夠在陷害楊峪之後,直接從側面的死角襲擊嚴邵。

「周軍?為何這裡會出現周軍?」

眼瞅著那一隊隊衝殺自己士卒的騎兵隊,嚴邵眼中露出幾分驚愕之色。

因為在離營前,劉晴賦予了他自主作戰的權柄,就是在楊峪順利解決掉衛縐、接管了衛縐的天璣軍後,嚴邵可自主斟酌究竟是繼續此前攻打周軍南營的計畫,還是當即退兵。

撇開衛縐的真正意圖不談,他所提出的建議,還是有一定的可取性的,畢竟南營與李賢的大本營連成一片,等同於大周兵力的指揮所,只要端掉這裡,勢必能夠讓川穀、葫蘆谷、溪谷以及江陵這四個地點的周軍在短時間內難以協同作戰。唯一的顧慮是,劉晴並不認為他們能順利地端掉周軍的南營,畢竟太平軍的對手,可是那位算無遺策的鴆姬長孫湘雨。

因此,嚴邵帶著麾下兵力留在此地,等待著楊峪傳達訊息,結果倒好,楊峪的消息沒收到,反而遭到了馬聃麾下騎兵隊的偷襲。

忽然,嚴邵眼角瞥見有一騎迅速接近自己,下意識地抽出了戰刀。

「鐺——!!」

兵刃撞擊,火星四濺。

「真是意外……模樣看上去挺正派,實際上卻是更擅長偷襲么?——冀州兵副帥,馬聃!」擋住了來人的攻擊,嚴邵面帶嘲諷地奚落道。

「嘿!」面對著嚴邵的奚落,馬聃渾然不放在心上,一面死命地壓著手中的鐵槍,一面淡淡說道,「無謂地恪守迂腐的教條,放過了唾手可得地得勝機會,這回去後可是會被二夫人砍下腦袋的……再者,兵不厭詐,你還指望本帥在偷襲你軍前會向你通風報信?」

「哼!」嚴邵冷哼一聲,反手一刀砍向馬聃,嘲諷說道,「你以為你贏定了?蠢地可以!——你以為附近有我軍多少兵力?!單憑三千輕騎就敢出來送死,嚴某倒是有些佩服你的愚蠢!」

馬聃一側身,輕而易舉地架住了嚴邵砍向自己的刀,輕蔑說道,「喂喂喂,這般虛弱無力的刀勁算什麼?——你當真是此軍主將么?」

嚴邵聞言面色一僵,畢竟他的武藝確實不能與馮浠、徐樂等人相提並論,更別說楊峪。就算僅僅交手一兩招,他便已清楚體會到,馬聃的實力要遠遠高過他。

好沉的力道……

這廝……真的只是冀州軍副帥么?

在楊峪將軍趕到之前,拖住他!

皺眉思忖一下,嚴邵不再說話,嚴密地防守著,謹慎小心地化解馬聃所有的攻勢。

「喂喂喂,突然之間怎麼了?你若是贏不了本帥,你麾下的士卒,可要被殺光了哦……」似乎是注意到了嚴邵的異狀,馬聃戲謔說道。

嚴邵聞言一驚,下意識地用眼角餘光打量四周,正如馬聃所言,面對著馬聃軍的騎兵隊兇猛的攻勢,他麾下的步兵完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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