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皇城風雨,搖曳金鈴 第八十七章 兄弟!(二)

長孫湘雨……

何等可怕的女人,竟連當朝皇帝亦敢算計?這是何等的膽大包天!

怪不得胤公曾向人表露過,倘若無人能夠收服他這位才比天高的孫女,那麼在他亡故之時,他也只能將其孫女一同帶入地下,免得此女禍及天下、禍及長孫家。

秉著虎毒不食子的想法,安平王李壽此前對這個近乎謠言的消息報以諸多懷疑,在他看來,長孫家能出這麼一位百年不遇的奇才,應當感到慶幸才對,何以胤公會說出那番話?

直到眼下,當他身旁心腹幕僚王旦幾道道破長孫湘雨設計中的深意時,李壽這才恍然,他終於明白了胤公當時那番話的真正涵義。

也是,此女連一國之君都敢設計,都敢謀害,這天下還有什麼是她所不敢做的?

想到這裡,李壽不禁心生陣陣慶幸,他慶幸他的好兄弟謝安已收服此女,慶幸此女眼下已是他李壽陣營中的一員,如若不然,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謝安敢與這個女人接觸、並且最終將她收入房中的膽量,李壽實在是頗為佩服,畢竟似長孫湘雨這等女人,他李壽絕對是逼退三分的。

這也正應了長孫湘雨那首既用以自嘲、同時也用以向謝安表達心意的詩其中後半段,【人窺鴆羽避三舍,豪子佩冠勝朱紅。】

這個女人,真的很厲害……

前些日子老三李慎被刺客暗殺於府上,這件事明明是再清楚不過,可她卻能從中嗅出不對勁的氣息,推斷出那幾日暗殺上百名朝中大臣的兇手,並非是太子李煒,而是五皇子李承,此後又推算出五皇子李承或許有借陷害太子李煒而登上帝位的心思,將計就計,設計太子李煒兄弟二人。

為了一口氣將太子李煒也剷除,她故意叫謝安受制於太子李煒,好使東軍投鼠忌器,反之助長太子李煒的氣焰,令他心無顧忌地令北軍反戈逼宮。

這還不算,她竟連當朝大周天子也要一柄剷除……

細細思忖著,李壽長長吐出一口氣,驚異不定地望著長孫湘雨。

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壽異樣的目光,長孫湘雨咯咯一笑,擺出一副無害的模樣,微笑說道,「這樣不好嗎?據奴家所知,壽殿下深恨陛下,恨其這十餘年來絲毫不顧父子之情……難道不是這樣么?」

李壽聞言面色一愣,眼中隱約露出幾分追憶之色。

正如長孫湘雨所言,自打記事起,李壽便深深恨著將他帶到這個世上的母親,皇宮內一個不知姓甚名誰的宮女,以及即便擁有著無數後宮佳麗,亦要幸臨那名宮女的大周皇帝李暨。

據如今已逝的福伯所言,在李壽誕生的那一日,他便被當時尚在詹事府任職的福伯抱離了皇宮,受封【安樂王】,並且在冀京朝陽街的安樂王府安頓下來,據說這是其父、當朝天子李暨的意思。

此後,在長達十八年的時間裡,除卻每年的重大節日,李壽幾乎沒踏足過皇宮一步,起初是因為守衛宮門的衛士不放行,後來嘛,深恨生父的他,已不願再去他令他倍感羞憤的華貴之地。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也正是李壽心中所恨的第二人,太子李煒!

說起來,這件事就連謝安也知道,早在福伯遇害之前,李壽心中便極其厭惡太子李煒,至於後來福伯因太子李煒派來暗殺謝安的金陵危樓刺客所害,那不過只是導火索罷了,簡單地說,至親的福伯被害,讓李壽再也無法忍耐,因此對謝安說出了要當皇帝的念頭,並且,要讓太子李煒死無葬身之地!

雖時隔多年,但有件事李壽至今猶刻骨銘心,那是在他六歲的時候,年長他十一歲的前太子李勇首次率軍討伐幾度在邊境為患的外戎,凱旋迴京。

當時,李壽對於這位多番照顧自己的兄長印象極好,滿心歡喜地前往皇宮,想與天子李暨以及一干朝中大臣前往迎接。

然而,那時尚且只是二皇子的李煒,他的幾句冷嘲熱諷令李壽徹底地寒了心。

【哥哥?——哈哈哈,承,你聽到了么?這個由一介下賤宮女所生的雜種,竟然叫我哥哥?哈哈哈!】

從那日起,李壽頓時感覺天地間的一切彷彿都變了,他終於明白,原來冀京人對他指指點點,並非是出於善意,只是單純的恥笑、奚落罷了。

而更令李壽感到氣憤的是,當時他的生父李暨就在旁邊,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李煒兄弟二人的放肆笑聲,卻沒有絲毫的表示。

這樣的傢伙,絕不是我的父親!

在一干恥笑中面紅耳赤的李壽,在心中這般告訴自己。

雖天下之大,亦無容身之所,那時李壽可謂是徹底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

或許就是自那時起,李壽便在心中恨著生父李暨,恨著當時尚且還不是太子的李煒,以及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的朝中眾官員、甚至是冀京百姓。

而對李壽這份怨恨之心起到緩解之力的,便是前太子李勇。

只可惜,這位對他頗為照顧、文武兼備的兄長,在第三次北伐外戎凱旋而歸的時候,便因病死在途中。

具體的事,李壽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兩件事,第一件事,由天子李暨出面,朝廷追謚前太子李勇為王,謚號【周懷王】,葬入皇陵;第二件事,便是當時的二皇子李煒在眾多大周李氏宗親的支持下,晉陞太子之位。

如果說最初李煒的那一番冷嘲熱諷叫李壽清楚認識到了這世間的世態炎涼,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出身,遷恨旁人,那麼前太子李勇的病故,便助長這份恨意,直到他遇到謝安。

其實有件事,李壽連謝安都沒有告訴,因為在前太子李勇病故後的最初幾年,由於現太子李煒愈發囂張跋扈,李壽飽受其害,非但痛恨那些百般奚落他的人,甚至連整個大周都恨上了。

記得,他曾經對謝安說過,【似這等醜陋的國家,滅亡了才好!】雖說當時他是被謝安勾起了曾經所受到過的羞辱回憶,心情激動,但是,這話絕不只是一時的失言。

說句不客氣的話,要是李壽有這個能力顛覆這個國家,別懷疑,他會這麼做的。

好在他結識了謝安,整日里與謝安嬉戲玩鬧,時而出城打獵,時而被謝安騙去城中青樓,心中那份對大周的仇恨,倒也漸漸地淡了。

直到如今,李壽心中既然記恨著的,也只有其生父李暨,以及太子李煒這兩人罷了。

說來不可思議,儘管太子李煒此前對他諸般奚落、侮辱,甚至還錯手殺了從小將李壽撫養長大的福伯,但是李壽對他的恨意,卻竟然只排在第二位……

同樣是你的兒子,為何差距卻是這麼大,有如天壤之別?

或許,這才是李壽最恨其父當朝天子李暨的真正原因吧。

「他……會死么?」目視著皇宮方向,李壽惆悵問道。

長孫湘雨聞言一愣,略帶幾分意外地打量了一眼李壽,搖著手中的摺扇,輕笑說道,「終究是血濃於水么?——仁慈,在奴家眼中,可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喲,何況還是在眼下這等時候……」

似乎是聽出了長孫湘雨話中的深意,李壽眼中露出幾分薄怒,色厲內荏地說道,「並非是婦人之仁,只是……小王只是遺憾不曾親手殺他罷了!」

望著李壽那故意裝出來的狠色,長孫湘雨只感覺心中好笑,搖搖頭,咯咯笑道,「那奴家只能對殿下這份心意報以遺憾了!——我夫謝安一心要將你推上皇位,眼下奴家代為設計,說什麼也不能叫殿下背負弒君、弒父的不赦罪名呢!」

李壽不傻,哪裡會聽不出長孫湘雨話中那幾分揶揄口吻,聞言面色微紅,想了想,如實說道,「叫長孫小姐見笑了……或許總歸是血濃於水吧,小王雖深恨父皇,可如今聽聞他……唉!——總歸有些於心不忍,再者……」

「再者?」

回頭望了一眼皇宮方向,李壽喃喃說道,「再者,小王還有些深藏心中多年的話想問他……」

「比皇位還要重要麼?」瞥了一眼李壽,長孫湘雨淡淡說道,「按照奴家的設計,倘若一切順利,五皇子李承圖謀造反,自然是必死無疑,而太子李煒助弟為虐,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倘若能假借太子李煒之手,除掉龍庭上那位……有長孫家、梁丘家,以及我夫謝安諸多勢力所支持,皇位,非壽殿下莫屬!——還是說,即便如此,殿下也希望龍庭上那位安然無恙?」

目視著皇宮許久,李壽喃喃說道,「啊,如果可以的話,小王還有些深藏心中多年的話想問他……」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長孫湘雨,猶豫問道,「請長孫小姐實言相告,他……此番能否脫險?」

「……」長孫湘雨聞言瞥了一眼李壽,搖著手中的摺扇,默然不語,直到李壽再次詢問,她這才咯咯一笑,淡然說道,「行了行了,放心吧,陛下總歸是穩坐皇位三十餘年,豈是這般輕易便會遭遇不測的?——奴家不過是試試能否藉助太子李煒之後,替壽殿下掃除最後一道障礙罷了……」

「長孫小姐對此並無把握?」李壽疑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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