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李壽的戰鬥(二)

——大獄寺,二堂——

在李壽跟著李慎踏入養心殿的同時,王旦已經來到了大獄寺,畢竟自謝安接任大獄寺少卿一職以來,他還尚未來瞧過。

不得不說,在接掌少卿職位兩個多月,謝安在處理公案之事時,已變得像模像樣。

「啪!」在堂中眾文吏詫異的目光下,謝安將手中的案卷拍在桌上,皺眉說道,「這份案卷不對!——發回淮南重審!」

「咦?」一名文吏疑惑地望了一眼謝安,幾步走了過來,接過案卷細細一看,一臉詫異之色。

「……人犯張老六,現齡三十九歲,淮南鹽湯縣財戶劉富貴家中佃農,與劉福貴小妾通姦有染,二人合謀,買半斤砒霜將劉福貴毒殺……少卿大人,沒什麼不對啊?」

「沒什麼不對勁,哈?!」謝安抬起頭望了一眼那文吏,用手敲了敲桌子,沉聲說道,「半斤砒霜哈,你要是打算毒死一個人,會去買半斤砒霜么?事後還藏在自己家裡等著別人發現?蠢到家了吧?嫌死得不夠快是怎麼著?」

「呃,這個……」

「還有,劉家的小妾才二十來歲吧?那人犯呢?三十九歲了,大哥!還是在那什麼劉福貴家裡當了十幾年的佃農,你到鄉下,隨便找個幹了十幾年農活的佃農,看看誰家二十來歲的小妾會看得上眼!——還通姦有染!這淮南知府誰啊?就算是收了黑錢,也不能用這種玩意來糊弄我大獄寺吧?」

那文吏被謝安說得滿頭冷汗,低著頭一聲不吭,過了半響這才小心問道,「那少卿大人的意思呢?」

「還能有什麼?發回淮南重審!——案卷上說,劉福貴還有一個善嫉的婦人,兒子也不成器,整日里吃喝嫖賭、調戲良家婦女……混賬東西,本官都沒這福氣!——叫淮南知府給我審審這兩個人!」

「呃,卑職立馬著手擬寫公文……」

「用詞給我嚴厲點,要麼是這個淮南知府老眼昏花,要麼是他收了黑錢,要麼就是他手下的人收了黑錢……不管怎樣,本官要他給我大獄寺一個交代!——拿這種東西來糊弄我大獄寺?嗯?」

「是,是……」可能是謝安威勢過重吧,儘管那位文吏清楚謝安這話不是沖著他說的,但即便如此,心中亦不覺有些發憷,以至於謝安說完話盯著他瞧了半天,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去呀,大哥!杵在這裡等吃飯吶?」謝安拍著桌案沒好氣地說道。

「呃,是,是……」那名文吏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帶著這卷案宗回到了自己的坐席,著手擬寫撤回公案的公文,準備叫人送至淮南郡。

謝安沒好氣地瞅著那位文吏揮筆疾書的動作,目光掃視了一眼堂下那些有些發傻的文吏們。

起初,謝安倒是也有些沾沾自喜,但是隨著這種露臉的次數漸漸多了,他反而覺得這樣實在太耽誤工作效率了,要說唯一的好處嘛,那就是他謝安不必再用大獄寺少卿的官位壓著這幫不是很安分的屬下了。

其實說實話,自謝安巧妙地處理了太子李煒派來擾亂的那兩個紈絝子弟後,整個大獄寺的官吏都已經清楚,這位新任的少卿大人,雖然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上下,可著實是個狠角色,惹到了他,准沒好日子過。

現在想想,太子李煒可以說反而是幫了謝安一個大忙。

或許是見屋內的氣氛過於凝重吧,謝安拍了拍手,笑著說道,「諸位多加辛苦,待會用飯,咱哥幾個,上酒樓吃一盅酒,都算在本官賬上……」

此言一出,堂下的氣氛頓時活絡起來。

「哪能次次讓少卿大人破費呢?」

「就是就是,今日,應該由卑職等人做東才對……」

謝安微微笑了笑,擺擺手說道,「好了好了,諸位不比本官,拖家帶口,有這閑錢,還不如補貼家用,至於本官嘛,八百兩的俸祿,內人還看不上眼,花光得了,省得遭賊惦記……」

今時今日,堂下眾吏其實也已知道謝安的妻子頗有權勢,只是不知具體是何人罷了,如今見謝安說得這般風趣,鬨笑不已。

不得不說,謝安在拉攏人心這方面,確實很是出色,在他看來,他既斷了大獄寺上下官吏們一些灰色銀子的進賬,嚴禁他們再與太子李煒以及其餘皇子有任何接觸,違者追究不殆,那麼,他好歹也要在某些方面補償補償他們。

將心比心嘛,畢竟大獄寺內的官吏們不比謝安這少卿,哪有一月八百兩的俸祿,如今謝安時而用自己的俸祿請他們到酒樓吃喝一頓,偶爾發些茶水、酒水的銀子,雖說少點,可也是一份心意,反正梁丘舞又看不上謝安那點月俸,李壽也不缺錢,唯一會抱怨的,恐怕就只有那位長孫大小姐了,畢竟那位大小姐每次叫謝安買這買那的時候,謝安府上的存銀,從來沒有超過三十兩的。

忽然,有一名侍衛匆匆奔入了二堂,叩地稟道,「少卿大人,府外有人求見,說是大人故交……」

「故交?誰啊?」謝安愕然問道。

「此人姓王,名旦……」

「王旦?」

王老哥?

謝安愣了愣,繼而哭笑不得,暗暗好笑王旦咬文嚼字,非要說什麼故交,害得他還以為是曾經在廣陵認識的人呢,想了半天。

而事實上,謝安在廣陵除了蘇婉外,也有什麼稱得上是朋友的人。

「有請……不,我親自去!」

囑咐了堂上的官吏幾句,讓他們繼續處理公務,謝安一撩官袍,朝著大獄寺官署的署門走去。

遠遠地,他便瞧見王旦負背雙手站在府外,目光朝著四下打量。

「王老哥,你真是……」

王旦聞言轉過頭來,拱手笑著說道,「謝少卿,別來無恙啊?」

「少來!」笑著揮了揮手,謝安將王旦請到大獄寺後署的房間,在那裡,暫時作為護衛的項青、羅超二人,正百無聊賴地在屋內吃酒打盹。

說到底,雖說太子李煒眼下忙著對付三皇子李慎,但梁丘舞可不敢鬆懈,畢竟謝安先後已遭到過三次刺殺,被太子李煒恨得牙痒痒。

「王先生怎麼來了?」瞧見王旦前來,項青有些驚訝,問道。

於是乎,王旦便將剛才發生的事向謝安、項青、羅超三人述說了一遍,反正他們都不是外人。

坐下後倒了杯茶遞給王旦,謝安皺眉說道,「這麼說,李壽那小子已經在皇宮了?」

謙遜地道謝,接過謝安遞來的茶杯,王旦點點頭,說道,「倘若一切按長孫小姐所說的,殿下此番誠可謂是收穫巨大,只是……」

「王老哥是在擔心,太子李煒會不會順水推舟,將李壽那小子派到洛陽?」

「啊。」王旦點了點頭,滿臉憂色。

「那不是正好么?我等可以順理成章地接過西征軍的兵權!」

「可殿下從未接觸過戰事,即便是在下……」

望著王旦滿臉的憂愁,謝安笑了笑,眨了眨眼睛說道,「老哥你以為,那個女人為何要鼓動李壽這麼做?」

「長孫小姐?」王旦疑惑地望著謝安,納悶說道,「不是為了幫我等么?」

「所以說老哥不了解那個女人……」謝安嘆息著搖了搖頭。

謝安太了解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很清楚這個女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想幫助李壽,而是在聽說了洛陽戰局的糜爛戰況後,那個女人不安分的心,又開始騷動起來。

在謝安看來,長孫湘雨這個女人,就是一個喜歡處在舞台焦點的女人,超乎常人的智慧、傑出的才能,使得這個女人產生了一種想將世界握在手中的野心。

倒不是為了名利、為了地位、為了財富,只是單純地,想看那些她所看不上眼的世人,像木偶一樣被她操控,這種匪夷所思、不像是常人所擁有的慾望,才是這個女人最可怕的地方。

而眼下,洛陽戰場恰恰就給她創造了這麼一個舞台,她很清楚,李壽並沒有指揮那千軍萬馬的才能,所以她要幫李壽,幫李壽創造機會,創造一個李壽能夠主持洛陽戰事的機會,創造一個她長孫湘雨能夠施展才能的機會。

尤其是梁丘舞親口承認,承認那個不知名的叛軍將領比她梁丘舞還要厲害,長孫湘雨這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畢竟梁丘舞是她為數不多的、看重的人之一,倘若能收拾掉叛軍中那個不知名的猛將,就意味著她長孫湘雨比梁丘舞更出色。

而謝安正是看穿了這一層厲害關係,因此才會同意長孫湘雨的建議,讓李壽趁此機會擴展自己的勢力。

將其中厲害關係與王旦說了一遍,知曉長孫湘雨多半會暗中相助,王旦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苦笑說道,「即便如此,亦是風險頗大……不過倘若這樣便能離殿下的夙願、帝位更近一步,倒也是……呵呵呵……」

「夙願……帝位么?」瞥了一眼王旦,謝安端著茶盞,抿了一口茶水,沒有說話。

只有謝安才知道,李壽的夙願根本就不是什麼帝位。

他還知道,事實上李壽對那帝位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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