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極目天舒 第二十九節 進入狀態

政治決定一切,這句箴言任何時候都適用。

沒有人能夠忽視機床廠在市裡的影響力,市人大主任梁凱山就是原來的機床廠廠長兼黨委書記,現在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蕭潮也是從機床廠成長起來的幹部,雖然只擔任過黨委副書記,但是卻在機床廠有十年的工作經歷,感情頗深,曾經就和鄧若賢在談及他在機床廠工作經歷時記憶猶新,即便是調到市裡任職十多年後,仍然經常有機床廠的幹部來市裡找蕭潮辦事幫忙。

鄧若賢所提及的先易後難,先卯足力量運作鑽采設備廠上市趙國棟不是沒有考慮過,而且也在某個場合下提出來,但是遭到了梁凱山和蕭潮的強烈反對。

他們認為市裡精力和資源都相當有限,機床廠這個關係到全市工業穩定的企業在生存難度上明顯比鑽采設備廠差許多,全力實現機床廠上市是全市工業國企改制的頭等大事當務之急,絕對不容有絲毫動搖,而鑽采設備廠即便是不上市也一樣可以生存下去,兩者沒有可比性。

為這個問題趙國棟也曾經和陳英祿交換過意見,陳英祿最終還是勸服趙國棟暫時在這個問題上保留態度,以免影響人代會的準備,而鄧若賢當時也知曉問題的複雜性,所以沒有過分緊追這個問題。

現在人代會已經過去,趙國棟市長位置穩固,鄧若賢自然也就要把這個問題提上議事日程了。

「趙市長,我們不能因為機床廠的態度問題就啥也不做啊?」鄧若賢有些情緒了,「我們並非沒有運作機床廠上市,但是機床廠問題很多,幾度邁進門檻都被擋了回來,證監會初審關都過不去,你怎麼上市?弄得現在保薦機構、發行人他們都快有心理障礙了,他們還想要市裡怎麼作?」鄧若賢憤憤不平的道。

他是極少有這種情緒的,就是因為被機床廠上市這事兒弄得焦頭爛額,才會有這樣的言語出來。

趙國棟沉吟不語。

豐田考斯特車廂里陷入一片沉寂,車上雖然還坐有幾個市府辦的幹部,但是都相當知趣的保持了安靜,鄧市長性格素來堅毅冷靜,少有發牢騷,今天這種情況他們也鮮有一見。

「老鄧,機床廠過不了初審關關鍵在什麼問題上?」趙國棟知道國內上市這些東西有著很大的政策性和隨意性,尤其是這一兩年國有企業不斷通過這種方式來解困,比機床廠更差幾倍的企業也一樣能堂而皇之的上市,按理說機床廠上市也不是絕無機會才對。

「核心資產不清晰,資產負債過高,另外稅務上也有一些問題,發行申請材料質量不高。」鄧若賢說得很含糊,這種場合也的確不宜深說。

趙國棟其實也大略知曉機床廠的問題,但這件事情一直是鄧若賢在操作,所以也就沒有具體過問,現在機床廠上市陷入困境,甚至影響到了鑽采設備廠的上市準備工作,這就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了,明知道把機床廠這個燙手山芋推向上市也未必能為機床廠帶來多少光明,但是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核心資產不清晰有沒有考慮剝離非核心資產,不求大,但求精,現在還指望上市融資額度有多大不現實,你能推出去就不錯了,國有法人股依然市裡佔大頭,市裡沒意見,他們廠里還鬧騰啥?」趙國棟請哼了一聲,「負債過高,有沒有想其他辦法解決?」

「融資額度與廠里希望的可能有些差距,但這個問題可以通過市裡做工作解決,但是負債問題是個關鍵。」鄧若賢說得很隱晦。

呂秋臣很明確的告訴他,以市財政來為機床廠的窟窿買單,然後來讓為機床廠上市掃清障礙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會答應,這個窟窿會把市財政拖入深淵,當時鄧若賢很含蓄的告訴呂秋臣,其實可以在機床廠上市之後再來想其他辦法來彌補,市裡作為第一大法人股東,管理層同樣由市裡控制,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呂秋臣仍然深表懷慶,拒絕這個方案。

趙國棟也聽明白了鄧若賢話語中的含義,他當然也清楚企業上市之後,佔有控股權的市裡仍然對機床廠有著莫大的控制力,這其中可供運作的方式實在太多了,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才對。

「老鄧,我看這樣,這距離春節還有幾天時間,我們研究一下,不能因為機床廠上市受阻影響到鑽采設備廠的發展,當然我們也要考慮到一些同志的擔心,你所說的三個問題,前面兩個我們來想辦法,後一個,恐怕要廠里和保薦機構好好在琢磨一下,要爭取下一次一錘定音。」

趙國棟語氣相當平和,但是言語中流露出來的堅定卻不容置疑,看來趙國棟是要下死力氣來擺平這兩樁事兒了,這讓鄧若賢已經有些頹喪的心情頓時重新恢複了活力,不管對方使什麼招,鄧若賢卻相信趙國棟敢誇下海口,自然有其仗恃,當選之後的趙國棟也該掃一掃先前當代市長時的艱難和拘謹了。

※※※※

「國棟市長,稀客啊稀客。」梁凱山對於趙國棟的來訪相當意外,雖然先前市府方面也給他的秘書聯繫過了,但是已經過了政治輝煌期的他現在習慣於在沒有其他工作情況下,他就有自己的日程安排。

上午辦公一個小時,然後就要去曲江江畔走一走,再到窈湖公園轉一轉,這種生活習慣自從他就任市人大主任以來基本上就堅持了,看看水光山色,呼吸呼吸清新的空氣,梁凱山很慶幸自己這麼多年來一直堅持不懈的為捍衛懷慶自然山水環境所作出的努力,唯有這樣,包括他在內的所有懷慶市民才能在現在被光怪陸離所污染的經濟大潮中保有這樣一塊凈土。

「梁主任,您這麼說可就是在批評我們市政府受市人大監督太少了?」趙國棟半開玩笑的道。

「呵呵,趙市長,你可真會說話啊。」梁凱山朗聲大笑,揮手請趙國棟入座。

梁凱山其實對趙國棟頗有好感,尤其是在趙國棟擔任常務副市長時就提出了要保持懷慶自然山水環境不受污染的觀點,寧肯犧牲一些高污染的GDP,也要為子孫後代保留一方乾淨的水土,這讓梁凱山對於趙國棟這個本來他把不怎麼放在眼裡的年輕常務好感頓生。

如此年輕能來懷慶常務副市長,自然也是有些來頭和本事的,尤其是據說這位常務在寧陵是以發展經濟大出風頭而得到省里領導認同的,這讓梁凱山一度對趙國棟相當警惕,擔心對方不顧懷慶實際情況,一味要搞出幾分政績來,而犧牲懷慶的生態環境。

但是趙國棟的表態和後期表現讓他放下心來,趙國棟兌現了他幾次在參加市人大這邊會議時的承諾,發展經濟和保護優質生態環境並行,利用懷慶優質生態環境作為吸引高科技低污染行業進入懷慶,振興懷慶經濟。

正是由於趙國棟的表現,使得趙國棟提出這個宏大的新城市規劃也在梁凱山的大力支持下順利在市人大這邊獲得通過,幾乎沒有提出多少質疑,而上屆市政府提出的小幅修改城市規劃卻在市人大這邊卡了殼,弄得進退兩難,最後不了了之。

這也足見梁凱山對趙國棟的信任。

「趙市長,你這才走馬上任,工作壓力不小吧?這又是年邊上,怎麼有空到我們人大這邊來坐一坐?」梁凱山當然知道對方肯定是有啥事情,而且肯定還是不小的事情,否則以兩人相處融洽的關係,完全用不著親自登門來拜訪。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梁主任,我也不想繞圈子,有項工作還得像您彙報一下,請您老支持啊。」趙國棟也不廢話,直奔主題。

當趙國棟把來意介紹完畢之後,梁凱山陷入了沉思,趙國棟最後一句話,鑽采設備廠面臨最佳發展機遇不容錯過,否則有可能成為這一屆執政者的最大遺憾,讓他心生感觸。

趙國棟的態度很懇切,也許是人年輕的緣故,也能拿得下臉來,這樣以弟子執師禮以晚輩待長輩的態度讓梁凱山很是感動,年輕領導梁凱山也見過不少,年輕氣盛者有之,自命不凡者有之,但是像趙國棟這種在擔任常務副市長期間相當狂暴的角色在自己面前卻十分溫文有禮,而且由前面良好和睦的相處關係作為基礎,梁凱山實在撂不下臉來拒絕。

「國棟市長,我不瞞你,我對機床廠的確有一份不同尋常的感情。應該說機床廠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期為我們懷慶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我是從機床廠走出來的幹部,對於機床廠的興衰無法袖手旁觀,你要說我這是以權謀私也好,感情用事也好,我都承認,機床廠都快成了我這個老頭子退下去之前無法解脫的心病了。」梁凱山聲音低沉,似乎是在緬懷昔日機床廠的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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