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蛇災與蛇獲

自稱傳教士——牧師墨林·凱格斯的人處境並不佳。

他真不懂,前四次殺人那麼輕而易舉,為什麼第五、第六次這麼棘手?

這兩人又是最重要的,亨特兄弟了解他的全部罪行,只要他倆還活著,自己的生命就難保。他們曾使他被判終身監禁,要是再讓他倆把自己送回監獄,無非是兩種選擇,要麼終身單獨囚禁以麵包和水為食,要麼被判死刑。

如果能幹掉他倆,他就會太平無事了。不過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能逃生的人。連續多日,他一直在艾蘭頓村附近出沒,尋機殺死兄弟倆。

他原以為用箭射中的年齡大的那個一定會死,誰知,他還活著並被人們抬回村。他又為羅傑布置了樹樁陷阱,樹樁滑下本應砸死那小混蛋,可偏偏只傷了他的腳。他對兄弟倆的保護人——村長帕瓦投了毒,並眼見其被埋葬,卻又見他死而復生站起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無法理解。一想到此,他就渾身起雞皮疙瘩,一個死去並掩埋三天之久的人怎麼會若無其事地站立起來四下行走呢?一定是某種神術。他感到侷促不安,或許這位帕瓦是魔術師,已經向他發出過咒語。

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他——凱格斯——才一直一無所獲,這令他膽怯畏懼。但是他置此於不顧,事未成功,他必須做到底,就是天塌下來也要干。他自我安慰道,自己是聰明人,怎麼能讓兩個小滑頭來耍弄呢?不能上當。

如果確實有人向他發出個惡咒,他知道如何擺脫。有一個人會十分樂意幫忙的,他也同樣嫉恨亨特兄弟,他一直是艾蘭頓村的巫醫,若不是被他倆戳穿,也不致於逃到山東邊的那個村裡。

凱格斯打算回去找那巫醫,同時他吃的東西也不多了,得回去取一些。

他不能進村去找吃的,那樣一來,人們會告訴亨特兄弟,他倆就會有所防備。

所以他必須到山那邊的敵村去。

他到河灣處登上掩蔽在那兒的、被偷來的汽艇,他將船發動起來,順河而下驅入大海,繼而向東拐,駛入山那側的河流,並沿河而上,向村莊駛去。

人們蜂擁般出來看他,被逐的巫醫夾在其中,凱格斯走上前,向對方的臉吐唾沫,巫醫也照他臉上吐著。如同握手一樣,這是表示友好。

「我想與你談談,」凱格斯說,「能單獨談嗎?」

「到我屋裡去。」

他們走進屋,關上門,那巫醫面帶悅色地說,「你是來告訴我亨特他們的死訊吧。」

「我來是補充食品的,你能辦到嗎?」

「當然。但是,我的仇人怎麼還沒殺死?」

「我一直就不順,我射中了那大孩子,他本該死的,可卻活過來了,我想砸死那小的,他也躲開了。我給那村長投了毒,他死了,又給埋了。」

「嗯,至少你幹掉了一個。」

「沒有,那死人第三天又活了。」

巫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愕了。

「再說一遍,你殺死了那個人,那麼現在他還活著。」

「就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魔術,這可糟了,」巫醫說,「非常糟。如果那村長能死而復生就一定是個魔師。他能有如此力量,也就會給你發惡咒。」

凱格斯點頭。「這正是我所害怕的,我從未信過度法,但是這一切怪事都無法忽視。他果真給我發過咒語的話,我能指望你幫我一把嗎?」

「我給你驅咒。」巫醫道。他從牆上摘下野豬牙做的項鏈,項鏈下懸垂著一隻乾枯的、模樣兇狠的蠍子。

「戴到脖子上,這是避邪物,可以為你驅趕惡咒,給你帶來好運。」

凱格斯將蠍子掛在襯衫外。

「不行,」巫醫說,「魔力必須保存在裡面,貼著身體。」

凱格斯將蠍子塞進襯衣內,蠍子雖然已經死了,可他仍不喜歡讓有毒的動物死屍貼著自己的皮膚,它雖然已不會扎人,卻令人騷癢,很不舒服。不過,他還是願意忍受一切,來擺脫惡咒及一連串的不祥之事。他重新喚起了信心,要剷除那兩個狂妄的惱人的小混蛋。

「下次再來,我會帶給你好消息的。」他說。

「為了保證你說到做到,我送你一口袋致命毒物。」

巫醫拿來一隻鼓鼓囊囊的口袋,打開口讓凱格斯看,凱格斯窺見一口袋蛋卵,有些還在動,彷彿裡面有扭動的活物。

「一口袋鳥蛋對我有什麼用?」

巫醫大笑,「別急,這些可不是鳥蛋,每隻蛋里有隻『眼鏡王』蛇,就要出來了。」

凱格斯熟知「眼鏡王」蛇之兇狠,它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蛇之一,每年在印度、印度尼西亞以及新幾內亞殺害數千人,它的可怕程度令人生畏,未開化的部落都視其為神。一旦它的毒牙插入人的肌肉,不出半小時,被咬傷的人就會死去。不過,眼下口袋裡裝的不是20呎長的蛇,而是幼蛇。

他將口袋推開。「這對我毫無用處,我不能等上5年讓這些蛇長大,這麼小的蛇怎麼能毒死人呢。」

「你說錯了,它們一出殼就可以毒人,把它們放到船上,我保證你用不著等上5年。這些小蛇馬上就要跑出來了,今天晚上,等你的仇敵睡著了,打開袋子,用力扔到船上,記住用力,把蛋殼撞碎,不用等到早上,你就成了無憂無慮的人了。」

下午,凱格斯將偷來的船重新掩蔽在艾蘭頓河灣處,彷彿是又回到家裡,他心裡踏實多了。船上貯備了不少食品(儘管並不合他的胃口),巫醫只能提供自己所吃的那類食物——蝸牛、甲殼蟲、蚯蚓、鳥的腦子、蚱蜢、蜘蛛、青蛙、蝙蝠、老鼠、蟋蟀、麻雀、啄木鳥、壁虎、虻、臭鼬肉以及鮮血。

不管怎樣,這些食品總可以維持他的生命,他必須活下去才能去殺仇人。

他望著袋內的蛇蛋,有一隻殼已經裂開了,一隻一呎長的「眼鏡王」蛇正瞪著圓眼珠看他呢。

不等他紮緊口袋,蛇已爬到袋外落在船上。有些「眼鏡」蛇只知躲避,但「眼鏡王」蛇則生就憎恨一切、憎恨所有的人。這隻小蛇並不尋路而逃,它自信地面對著眼前看上去像巨人似的凱格斯,抬起頭,撲開自己細小的身段,小黑芯子①一伸一縮,露出上顎的毒牙,隨時準備釋放殺人毒素。

①蛇的舌頭。——譯者

又高又大的凱格斯面對渺小的對手嚇得發抖。一個想法掠過他的腦海,由於他的罪孽深重,上帝要懲罰他了。他穿過艙門向甲板上後撤,小惡鬼追蹤而來,凱格斯想跨到蛇後抓住其尾,可是當他轉身時,小蛇也迅疾轉過來繼續與之對峙。

恐慌之中,凱格斯脫去外衣,甩在蛇頭上,彎下身抓住蛇尾,把這隻仍在蠕動的傢伙遠遠地甩入河中。

他相信蛇會被淹死的。可是不然,蛇擺著尾巴,回到船上,憑著本能一股腦向凱格斯衝去。嚇篩了糠的凱格斯心跳劇烈,他發誓只要上帝饒恕他這一次,他將改惡從善,不再殺人。上帝沒有回聲,蒼天與大地都在同他作對,太不公平了。

他麻木地站立著,然後才強迫自己行動,他躍上岸,抓起一技木棍,「此刻蛇也已上岸,扭動著向他奔來。

凱格斯用盡全身力氣掄起棍子,緊張過度的他未能瞄準,擊到地上,偏離蛇頭3呎。未及凱格斯再次掄棍,蛇已借棍為梯向他手上爬去。他用力甩動木棍,蛇被甩落了,落地前蛇的毒牙劃著了他的手背,他感到一陣疼痛。

他還算明智地又一次掄起木棍,這次擊中了蛇頭。

凱格斯撲通坐到地上,魂不附體地顫抖著,像蒸汽機似的喘著粗氣。他看著自己的手,一道細細的紅線划過手背,這意味著什麼?他被咬了?果真如此,他的生命僅有半個小時就該結束了。

一個人如何度過自己的最後時光呢?祈禱吧,這總無妨。他禱告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難道蒼天聾了嗎?

他用嘴吸吮手背,並吐出唾液,以此來排毒。對此,他並沒抱多大指望,早就聽說過「眼鏡」蛇的毒液直逼人的神經,現在早已進入他的神經系統了,他覺得體內的每一根神經都在亂跳,不知是由於恐慌還是毒液所致。

死在這荒寂之地,既沒有葬禮又沒有歌聲,就這樣倒下去,讓屍體腐爛去喂螞蟻。真是可怕。不行,即使是在此消聲匿跡,至少也要很好地掩埋,當然這要靠他自己。

他從船上取了鐵鍬,挖了一條溝,雖只有兩呎深,但也夠用了。他躺倒在溝內,用土將自己覆蓋,只露出臉在外,然而當他只剩最後一口氣的時候,要將頭部遮蓋嚴。他這是步帕瓦之後塵,唯一的區別是,帕瓦三天起死回生,而他則將一命嗚乎了。他要瞞過螞蟻、老鼠、禿鷲、鱷魚等一切食肉動物,活著時他生活得不體面——但至少要做到體面地去死。

墓穴還算舒適,他合上雙目放鬆身軀,心跳在減速,神經停止了跳動。

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他呼呼熟睡了。待他醒來,黑暗已快降臨。而他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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