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個穿著淺藍色飛行夾克、臉上有兩道樹枝留下的擦痕、神色既憤怒又不安的飛行員，葉振邦將甘應明遞來的水壺塞了過去。不用班長吩咐，幾個空降兵四散開來，部署了一道看不見的警戒線。
「有煙嗎？」飛行員放下水壺，用有點哆嗦的右手比划了一下。
葉振邦掏出香煙，替飛行員點上一根。
「我叫鄧小鵬，空軍少尉飛行員，你們是……」
「葉振邦，空軍上士。」
「你們是空降兵？」少尉長出口氣，像是見到娘家人，神色頓時輕鬆了許多。
「十五軍的，暫時編在四十三師偵察營。」
「四十三師，」鄧小鵬遲疑了一下，「你們不是在攻打桃園機場嗎？」
葉振邦皺起眉頭，示意跟他留下來的陶安康不要激動，等少尉飛行員把話說完。
「是這樣的，」鄧小鵬稍微停頓了一下，才說道，「我們中隊的任務是掩護四十三師進攻桃園機場，因此前往基隆港東北方向的東海上空巡邏，攔截任何進入交戰區域的美軍與日軍作戰飛機。」
「美軍已經參戰了？」精確射手忍不住問了一句。
鄧小鵬點了點頭，說道：「我們中隊趕到戰場之前，其他中隊與海航已經與美軍交戰五次，聽說輸得很徹底。」
陶安康愣了一下，葉振邦朝他搖了搖頭，讓他不要插話。
「媽的，性能差距太大了，我們的飛行員還沒發現敵機在哪就被擊落了。」鄧小鵬長出口氣，突然笑了起來。
葉振邦與陶安康都很驚訝，不知道這個語無倫次的飛行員為什麼發笑。
「不過還好，我們的運氣沒那麼糟。」鄧小鵬猛抽兩口煙，冷笑著說道，「我們遇到的不是『猛禽』，而是『超級大黃蜂』。媽的，不管怎麼說，老子夠本了！」
說完，少尉飛行員還用力點了點頭，好像很得意。
陶安康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你擊落了一架敵機？」葉振邦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不，不是一架！」少尉突然朝葉振邦看過來，停頓一下，說道，「是兩架，一架被我用『閃電』擊落，另外一架被我用機關炮轟成了火球。媽的……」
「那應該恭喜你了。」
「恭喜我！？」這次輪到飛行員目瞪口呆了。
「你不但夠本了，還賺了一架。」葉振邦又遞了一根香煙給少尉飛行員。
鄧小鵬愣了一下，隨即笑著用煙屁股點上第二根香煙。「媽的，如果不是『霹靂』導彈的鎖止機構出了故障，我還能幹掉第三架『超級大黃蜂』。我什麼都沒賺，只是替中隊長報了仇，那兩架『超級大黃蜂』都是為了中隊長……為了中隊長……為什麼……為什麼鎖止機構要出故障，為什麼……」
說著說著，飛行員的情緒就激動起來，到最後還低聲嗚咽。
雖然不是空軍飛行員，但是作為空軍的一員，葉振邦能用少尉的話語拼湊出一幅不太完整的空戰畫面。鄧小鵬是僚機飛行員，中隊長遭到攻擊的時候，他那架戰鬥機攜帶的格鬥導彈出了故障，沒能發射出去。
「兄弟，不舒服就哭出來。」葉振邦拍了拍鄧小鵬的肩膀，「這裡沒別的人，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是啊，我們的班長也犧牲了。」陶安康把住了飛行員另外一側肩膀。
「中隊長死得很冤……」鄧小鵬擦掉了眼淚，看了眼兩個空降兵，「如果導彈鎖止機構沒有出故障，我就能擊落那架敵機，中隊長就不會犧牲。」
「沒有彈射逃生？」陶安康趁機岔開了話題。
鄧小鵬搖了搖頭，說道：「中隊長的座機被『響尾蛇』擊中，導彈在座艙附近爆炸，根本不可能倖免。」
「你是怎麼到這邊來的？」葉振邦問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我追著那架『超級大黃蜂』，打光了全部炮彈，就差撞上去。」鄧小鵬捏緊拳頭，低聲咒罵了一句，轉口說道，「我擊落的第二架敵機是那架『超級大黃蜂』的僚機，當時是二對二格鬥，如果沒出故障，我們肯定贏得乾淨利落。『超級大黃蜂』不適合格鬥空戰，美國佬在視距內占不到便宜。」
「這樣的話，你怎麼會被擊落呢？」陶安康跟著問了一個有深度的問題。
「我怎麼會被擊落？」空軍少尉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說道，「我他媽的怎麼知道？當時我們飛得很低，導彈告警機響起來的時候，我只能向上爬升，等於是迎著導彈而去，接著就被擊落了。不過我夠本了，那架『超級大黃蜂』上的美國飛行員比我還緊張，直接撞上半山腰，所以我被導彈擊中之後就彈了出來。」
「也就是說，你擊落了第三架『超級大黃蜂』？」陶安康立即瞪大了眼睛。
「沒有，那不能算到我的個人戰績上。」
「如果導彈是朝你來的，美軍飛行員為什麼會忙中出錯？如果導彈是朝美軍戰鬥機去的，你的告警機為什麼會響？」
鄧小鵬看了眼提問很有深度的葉振邦，似乎在懷疑葉振邦的身份。
空降兵上士笑了笑，將第三根香煙遞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少尉點上香煙，長出口氣，「也許是我軍戰鬥機發射的導彈、也許是其他美軍戰鬥機發射的導彈、甚至可能是台軍的地對空導彈。反正在當時的情況下，導彈已經進入自導階段，不會分辨敵我，見到誰就打誰。」
葉振邦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也就是說，那架『超級大黃蜂』應該就在附近。」
「對，就在那邊，不會超過十公里。」鄧小鵬朝東面指了一下，「大就在那座山峰後面的山谷里。」
「路程不會超過二十公里，幾個小時就夠了。」陶安康這句話明顯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不行，太遠了。」
聽到從身後傳來的話語，葉振邦立即轉過身來。鄭承孝已經帶著一幫特種兵趕到，甘應明與池銳剛跟在後面。
「太遠了，往返路程超過四十公里，要經過兩條峽谷，至少需要一天。」鄭承孝走近後打量了鄧小鵬一番，接著說道，「以美軍的習慣，救走飛行員之後，如果不能運走戰鬥機殘骸，會用炸彈將其摧毀，不會把有用的東西留給我們，所以就算趕過去也只能揀到一些毫無價值的破爛。」
「那也值得嘗試，如果能搞到敵我識別系統，或者是黑匣子，或者是……」
「不行，太危險了。」鄭承孝否決了少尉飛行員的提議，「少尉，這麼跟你說吧，我們的任務是去桃園機場與四十三師會合，能在這裡遇到我們，那是你的福氣，不然你得在密林里待上一陣子，與一個連的百多名台軍周旋，能不能再次駕駛戰鬥機升空作戰，還得看你的造化。」
鄧小鵬愣了一下，顯得很不服氣。
「還有，我是空軍上尉，而且是戰地指揮官，你只是少尉，還屬於非戰鬥人員，所以輪不到你做主。」鄭承孝拍了拍鄧小鵬的肩膀，笑著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把力氣留在回家的路上。因為拜你所賜，我們得在接下來的八個小時內跑步前進，還有可能遇到更多的台軍搜索部隊！」
鄧小鵬是個明白人，能不能活著回去，不由他決定，也不由空降兵決定，而是由帶隊的特種兵決定，所以必須聽從特種兵上尉的命令。
見到少尉飛行員有所領悟，鄭承孝才朝葉振邦點了點頭，說道：「他跟你們一路，由你負責他的安全。」
沒等葉振邦答話，鄭承孝朝幾個手下比划了幾下，讓特種兵在前面帶路。
「走吧，我們在隊伍中間。」葉振邦跟鄧小鵬打招呼，朝甘應明等人遞了個眼神，讓他們拉開一點，保持警惕。
「上士，他們是……」
「特種偵察兵，最厲害的偵察兵。」葉振邦朝走遠了的鄭承孝看了一眼，說道，「跟你說話的是鄭承孝上尉，說不定以前是個少校，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戰士。別想那麼多，我們也沒想到會遇到你。」
「很倒霉嗎？」
葉振邦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我。」
「應該說很走運。找到你之前，我們對付了一個連的台軍。」
鄧小鵬笑了笑，說道：「我聽到了槍聲，知道有人來救我，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會是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士？」葉振邦也笑了起來。
「對了，那個上尉……」
「鄭承孝。」
「鄭承孝上尉開始說，你們要去桃園機場？」
「對，營長直接下的命令。」
「你能確定是去桃園機場，或者說命令沒有變？」
「什麼意思？」葉振邦立即聽出了鄧小鵬這句話的另外一層含義。
「我也不大肯定，只是我覺得現在去桃園機場不見得是個好主意。」
葉振邦停下了腳步，同時讓陶安康去追上鄭承孝上尉。
「我們已經失去制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