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風雲激蕩幾時休 第1619章 挑撥

臨到天明,君臣皆醉意盎然。

趙石告辭出宮,周仿酒量不錯,與他同行。

其餘幾人,皆留宿於宮中,大年初一,這幾位皇帝近臣,怕是要睡個昏天黑地了。

大年頭上,雪花飄零而下。

「瑞雪兆豐年,看來今年又是個好年景啊……」

周仿喟嘆一聲,打破了沉默。

趙石則道:「莫非這一仗下來,戶部又有吃緊?」

顯然,這是句玩笑,大秦已經休戰多年,天賦之上,制度漸趨完善,國庫只有越來越豐盈的道理,哪裡會短缺?

周仿緊了緊衣袍,「國公莫要說笑,這話要是傳出去,還道我輩心懷叵測呢……」

趙石瞅著已經有點哆嗦的周仿,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周大人飲的也是不少,不在宮中休息,卻要與我同行,有什麼事,儘管直言,不需如此。」

周仿咧開嘴笑了,沉吟了片刻,才道:「嗯,老夫確有疑惑,想與國公說說,只是……先要言明,此事只老夫一人之意,說於國公聽了,若有外傳,老夫斷不會承認有此言語的……」

「哦?」

趙石終於來了興趣,順勢擺手,將周遭陪同的太監宮人趕開,道:「周大人請講。」

周仿道:「國公覺得,江善此人如何?」

趙石沒言語,聽到這個,他心中已是恍然,種懷玉,種燧等,都有書信到來,給他的感覺就是,江君慈這人,太獨了些。

大軍征戰,主帥的功勞其實總歸跑不了,只是江君慈獨攬大功,做的過頭了些。

身邊副帥,一個個差不多都是灰頭土臉,沒沾上多少光。

這在大軍征戰之時,是十分罕見的情形,可能是江善頭一次得領大兵,處置有些失當,也許是江善本就是這麼個心性,誰知道呢。

他對河洛軍中之事,向來不怎麼關心,而河洛大軍自張培賢開始,便自成一系,於今已有多年,旁人,尤其是他,若輕易插手進去,會非常不妥。

可以說,這是朝廷默許的軍中格局,誰想打破,都不容易,也犯忌諱。

現在,江善可以說是功成名就,朝中一片溢美之詞,連定鼎第一功這樣肉麻的言辭,都出現了,顯然,朝中很多人有意如此,至於其中意味,根本不用猜就能明白。

不過,江善江君慈嘛……

趙石心裡搖了搖頭,幾個大軍副帥,都得罪了個遍,這樣的主帥,又能做得幾天呢?

靠朝中重臣護著?又能走多遠呢?

實際上,江善這人給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從利州,到河東,江善都曾在他麾下效力,他也承認,此人深有才幹,是不可多得之帥才。

但不管表現出怎樣的才幹,都需要事實來說話。

江善頭一次為帥,領兵征戰,便是這般模樣,現在趙石已經很難說清楚,這人到底有著怎樣一副心腸了。

大將爭功,軍前之事,複雜難言,沒有親眼看到,只憑種燧,種懷玉等的書信,並不能作為依據,誰清楚其中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故?

不過,從周仿這裡,聽到這麼一句,顯然,作為同門下平章事,對軍中之事,還是留了心,當然,這也不值得奇怪,理所當然的事情罷了。

見趙石不說話,周仿不以為意的笑笑,接著便道:「朝中眾臣,多許江大將軍之才,聲勢日囂,不過,老夫卻有些擔憂……」

說到這裡,他搓了搓手,看著趙石道:「國公當年征伐無數,功勛什麼的,自不必提,然朝中每有攻訐之詞,從未斷絕……再觀今日江大將軍……」

周仿搖了搖頭,「賞功太過,有過卻不能罰,此中意味,老夫思之再三,頗為心驚啊……」

趙石揚了揚眉頭,這話聽著著實不舒服。

他差不多已經能夠想到,周仿之後要說什麼了,無非是想讓樞密院出頭,或者說是他趙石出頭,在宋皇被弒一事上,做些文章罷了。

趙石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冷哼了一聲,文臣們的鬼蜮伎倆罷了,想來是以為他會看江善不順眼,藉機挑撥,從中坐收漁翁之利而已。

若真是這樣,怕是將他趙石瞧的小了。

別說江善才打下開封,就算領兵平定了江北,又算得了什麼呢?最多最多,不過是日後朝堂上,多了一個勁敵……

再深想一下,一個領兵征戰多年的大將軍,還能被文官們肆意操弄,為其刀劍不成?

想到此處,趙石笑意微露,淡淡道:「周大人有酒了,這話確實傳不得,不然,還以為咱們眼紅江君慈的功勞,要行讒佞之事呢。」

周仿並不氣餒,而是更加懇切道:「國公以為,襄樊之地,攻守可有定期?」

趙石道:「只要有水軍相合,樊城易下,襄陽就說不準了,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襄陽無漢水依憑,盡可先掃平江北諸地,到了那個時候,若襄陽岳東雷還不歸降,也只能是玉石俱焚一個結果了。」

不等周仿再說什麼,趙石繼續道:「這仗不管打幾年,臨陣換帥,皆乃無益之舉,樞密院這裡,也不會同意,此事多言無益,周大人還是莫要再說了。」

話已至此,周仿還能說什麼?

周仿心裡也多有無奈,實際上,趙石猜測的,雖不中亦不算遠,不過,周仿所言,也並非全部出自文臣算計。

在他看來,大將軍江善,要比晉國公趙石危險的多。

尤其是,晉國公趙石居於京師久矣,雖權勢日彰,但晉國公趙石本人……卻未顯梟雄之像。

與文臣或有親疏,但與朝廷治政上,能避則避,對中書少有掣肘。

與朝中武臣,也漸有疏離,此乃謙退之兆……加之,晉國公子嗣不多,還無人能繼承其志。

這麼一來,一些人對晉國公趙石的防範,差不多都可以看做是嫉恨,或者政見不同而起的朝爭罷了。

這和那些權臣,任用私人,大權獨攬,有著本質的區別。

而江善不同,朝廷賞其功,掩其過,此人並未再次上書朝廷推脫,往好了說,是理所當然的認下了,往不好了說,便是有居功自傲之意。

當然,最讓他覺得不妥的是,朝臣多有讚許,竟無一人稍試其鋒。

尤其是種氏,好像就這麼忍了下來,對伐宋戰事,不發一言,顯然,文臣們的舉動,讓種氏多有忌憚,不願生事了。

朝中幾乎有志一同,想要再造就一位大將軍出來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這般一來,讓周仿很是擔憂,朝中有趙石,再等江善回朝,會是怎樣一個景象?

很多人肯定都一廂情願的以為,江善定念朝廷之恩,文臣推舉之功,回朝之後,定然會站在文臣一邊。

想想,周仿都感到好笑,即便是當初的王佩,張培賢這樣在朝中名聲甚佳,交結甚廣的大將軍,都不會任由文臣指使,江善得享大名之後,又如何甘心受旁人操弄?

而到時,兩位大將軍爭權,會鬧出什麼事情來?

現在,他感到無奈的是,樞密院自成一體,說不動晉國公趙石,中書也沒太多辦法,讓樞密院眾臣稍抑江善鋒芒。

所謂的文武相制之道,在成武年間,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句笑話,用文武分制來說,應該更恰當些。

一直到出宮,兩人都再未提及這個話題。

直到周仿上了轎子,掀開轎簾,看著晉國公趙石縱馬離去的身影,才不甘的冷哼一聲,心道:「等到江君慈掃平中原,挾功而回之時,你當曉得,老夫今日之言無虛也……」

而趙石此時,心中也在冷笑,「聽說江善身體不好,江南水鄉,陰冷潮熱,頂不頂得住還兩說著呢,現在鬧騰個什麼?」

「這些文臣啊,立了功,你們看著眼熱,打了敗仗,你們又死咬著不放,這些年老子見的多了,若真聽了你的話,豈非成了你等之刀劍?」

「不過沒想到的是,張培賢,杜山虎之後,現在要跟咱打擂台的,卻又換成了江君慈,世事變幻,確實有夠奇妙。」

「大帥,直接回府嗎?」

胡烈湊過來,說了句廢話。

趙石擺擺手,「想去哪兒,你就去吧,初六回來就成。」

胡烈眉開眼笑的走了,其他護衛看著羨慕,卻沒人再開這個口。

趙石笑笑,道:「回府之後,你們知會一下其他人,休沐五日,輪值都安排好了,別忘了到賬房那裡領一份年賞……」

眾人都是大喜,吹在身上的寒風都覺得熱乎了起來。

這些年,晉國公府的家將們過的很不錯,大多在京師安了家,每年年根兒上,都有一段休沐之機。

但今年特殊些,因為宮中大宴群臣,說不定就會有旨意到府,所以到了現在,也沒撈到休息的日子。

而作為大將軍衙府的牙兵,國公不開口,旁人說了都不算,這會兒終於等到國公下令,大家自然歡喜。

胡烈這傢伙有些不地道,扔下大伙兒,半路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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