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龍盤虎踞春秋事 第1539章 參劾

家宴之後,趙石沒有閑暇陪伴妻兒。

在書房召集了陸敖幾個府中幕僚,一直到第二日清晨,才放幾人離去。

早朝也沒去,用了早飯,小憩了個八時辰,等到日頭老高,才帶著幾個護衛,施施然出了府邸。

這次回京,事情不少,而且有幾件大事,也都急不來,所以也不用風風火火的。

不過,在河洛時想著回京安靜的呆上一段日子的想法,現在看來實在不靠譜。

奉旨進宮,自然不會有什麼波折。

很順利的進了宮城,宮裡永遠是那個樣子,肅穆莊嚴之外,看著有點冷清,實際上,暗處不知多少眼睛盯著呢。

還是老地方,乾元殿。

這地方趙石來的都快膩了,乾元殿那金光閃閃,滿含威懾的牌匾,他現在瞅都懶得瞅上一眼。

不過他還是來的早了,在乾元殿外殿等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才聽到太監尖著嗓子在喊,迎駕。

這是皇帝陛下才剛下朝,早朝拖了這麼長,趙石也不知是現在的常態就是如此,還是臨時有事發生。

不一刻,皇帝陛下便在簇擁中快步進到外殿。

也不知是真是假,見了趙石,臉上頓露喜色,還沒等趙石行禮,愛卿免禮的聲音就已經傳了過來。

趙石就勢起身,抬頭瞧了瞧。

皇帝陛下精神頭不錯,氣色也很好,不過過的滋潤不滋潤,就只有皇帝陛下自己清楚了……

皇帝陛下上來就把住了趙石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君臣相得,已到了不拘於禮節的地步,但在趙石看來,這位陛下怎麼瞅都是一副羨慕嫉妒的樣子。

「走,殿內說話。」

「來人,趕緊把酒菜送過來。」

這是又要邊吃邊談了,好像近幾次回京,成了固定的節目。

趙石還有閑想了想,他被宮中留宴的時候並不少,但真箇趕上大宴群臣的時節並不多,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其實,這既顯示了他的特殊,又表明武人想要湊到皇帝陛下身邊有多不容易。

當然,宮裡的吃食再精細,但除了宮裡的貴人們,卻又有哪個能在這種地方吃的香喝的好了?

不過,也許當年,他還會覺著在皇宮裡被留飯留宿,那純屬受罪,遠不如回到自己家中,弄點粗茶淡飯來的愜意。

但現在這想法多少變了些,這確實是一種難得的榮耀,也是維持權勢的一種途徑。

尤其是在乾元殿中和皇帝陛下對飲,滿大秦的人都算上,能有這份恩遇的,不出五指之數。

於是,權勢和恩寵都由此而生,旁人聽說了,或者親眼看見了,自然而然便生敬畏,威權自生。

君臣兩人進了內殿,太監們已經利落的擺上了桌椅。

君臣入座,皇帝陛下頗為舒服的嘆息了一聲,隨即笑道:「愛卿這一去,又是半載,可又有收穫?」

趙石正了正身子,心想,這是又換套路了,每次回京初見,不論是景興皇帝,還是眼前這位,都應該是先噓寒問暖一番嘛,如今這是改了?

不過,他還是從皇帝陛下的一句話當中,聞出了自信的味道。

皇帝的自信,從來都來自於皇權,換句話說,皇帝陛下已經從這次風波動蕩中,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而在趙石看來,如今的大秦,確實是自正德年間以來,皇權最盛的時候。

中書勢弱,樞密使之位空缺,各部皆有皇帝心腹把持,而在軍權上,通過他與種燧等人,也掌握的極為牢固。

這樣一來,皇權也就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一個巔峰。

無論是景帝,還是之前的正德皇帝,都沒有獲得過這樣的局面。

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也可以說是政治嗅覺,此時容不得趙石多想什麼。

趙石微微拱手,答道:「微臣這次可沒胡來,更沒擅動河洛一兵一卒,哪裡談得上什麼收穫?」

成武皇帝一下就被逗樂了,熟悉的感覺徹底回到了身上,被群臣攪擾的有些紛亂的心緒,也放鬆了下來。

邊笑邊道:「若是這般的話,朕到是應該盼著愛卿胡來一番了。」

趙石目光一閃,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微臣又能做的了什麼?再者,陛下應該也不願看到河洛重起戰火才對……」

皇帝陛下好像沒有聽出這話的言外之意,而是點了點頭,「愛卿說的不錯,和議已定,不需多生事端,剛才只是笑談,愛卿不必往心裡去,愛卿此次河洛之行,諸般事故,朕已知之,說起來,愛卿此去河洛,雖稍顯平淡,但其功不下於前,朕這裡,可是都給愛卿記著呢……」

一聽這話趙石就明白,得,功勞苦勞什麼的都不用提了。

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現在大秦除了那幾位正經的皇親國戚,就他這麼一位國公,再往上,封王?得了吧,天下未定,就封出一個王爺來,那樣的蠢事,別說皇帝陛下不會做,就算有這個心思,也不會得到朝廷重臣們的支持。

而在官職上,除了現在空出來的樞密使的位置,也不太好升賞了。

連趙石自己都覺得,若是之後再行加恩,該賞賜些什麼。

這就是功高不賞,尷尬而又有點危險的一個地位,好在,現在是成武皇帝在位,有些話還能交流一下,取得些諒解,不然的話,趙石也不知道,最後會是怎樣一個結果。

不過,該小心的地方還得小心,和皇帝這種生物談信任,嗯,有點過於奢侈了。

「多謝陛下體諒,說實話,微臣這次巡行河洛,除了遊山玩水之外,實在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哪裡會有什麼功勞可言?」

這樣的套話,在皇帝陛下這裡自然免疫,他只是擺了擺手,「愛卿不必過謙……」

這個時候,有太監小心的湊過來,低聲道:「陛下,酒菜已經準備好了……」

皇帝陛下微微點頭,不一時,酒菜便擺了滿桌兒。

等到宮人退下,趙石拿起白玉酒壺,給皇帝陛下斟酒。

嘴裡則斟酌的道:「微臣不是謙遜,應該說是……避嫌,說起來,微臣在河洛呆的並不舒服……」

皇帝陛下愣了愣,然後就笑了起來,點著酒杯道:「你說,朕聽了這話,應該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

這話一說,君臣兩人都笑了起來,氣氛終於徹底變得輕鬆了起來。

此時,趙石也不打算藏著掖著,兜圈子的活計,他現在用的已經很熟練了,但左思右想之下,還是覺得,河洛之事,沒必要弄的那麼複雜。

他去河洛走了一圈回來,彈劾誰都很正常,這本就是他份內之事,若弄的藏頭露尾的,也就不符合他的身份。

反而是杜山虎那邊,需要再仔細琢磨一下。

所以,他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方式,「不管陛下高不高興,微臣職責所在,都必須要說,張培賢不但老了,也為虛名所累,已是不堪重用。」

「自微臣出巡河洛以來,多受其掣肘,大小諸事,推諉塞責,如此之擔當,何以鎮撫一地?又何以統帥大軍?」

這可以說是趙石自從軍以來,最為嚴肅的一次參劾,之前,除了折匯這樣其罪難掩的大將之外,趙石一般都只顧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很少去管旁人如何如何。

皇帝陛下也愣住了,趙石在河洛時已經上了表章,也很合皇帝陛下心意。

但他還是沒想到,還沒幾句話,趙石便如此激烈的開始彈劾張培賢,這樣不留餘地的參劾,本身其實就代表著,魚死網破的決心,以及兩人勢同水火的關係。

帝王的本能,讓成武皇帝頭一個念頭就是,保住張培賢。

但隨即,這個念頭便被他拋開,張培賢是什麼人?在他眼中,早已是首鼠兩端之輩罷了,比之折匯,還要不堪幾分。

這人當年在潼關,就曾行火中取粟之舉,突然奪了魏王兵權,立下擁立大功,於是聲名漸起。

而上一次,又是這位名聲不錯的大將軍,回到京師,欲要再立新功。

讓他尤為厭惡的是,這人每次投機取巧,都弄的好像被逼無奈一般,占足了道理,不管成敗,名聲權勢在這一次次動蕩中,更上層樓。

賞,不知恩厚,罰,不知悔改。

這樣的人,就算保下來又有何用?再說,張培賢的年紀……

心思電轉,皇帝陛下最終嘆息了一聲,苦笑道:「朕這裡是真的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了……」

說實話,和趙石相處的時候,皇帝陛下一直都挺好說話的,就像現在,雖然沒做任何錶態,但話里的意味,絕對不會讓人有所誤會。

換個旁人,就算說的再對,再好,皇帝陛下也絕對不會以自嘲的方式,來表露姿態,趙石,到底是不同的那一個。

趙石這裡,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身上頓覺一輕。

至於之後如何,和他干係就不大了,最多,要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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