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672章 融洽

「可知朕召你前來,為了何事?」

開始轉入正題,但皇帝陛下卻還是一副隨意模樣,趙石就知道,看來也沒什麼大事,心中略松。

「微臣不知……」

景帝笑了起來,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站起身身來,隨意踱了幾步,「多半載未曾召你入宮,你也不曾入宮請見,可是覺著,有了朕的旨意,就什麼都有了?」

趙石愣了愣,抬頭瞅了瞅景帝的神色,這才牽出幾許苦笑,躬身答道:「微臣不敢,不曾入宮給陛下請安,一來唯恐陛下處置國事,擾了陛下心神,二來,微臣這些時日,來回匆忙,且多數時候皆在國武監那邊,一來一回,緊迫的很,而入宮一次,就要費上多半天功夫……

再有,臣也總聽府中幾個幕僚說什麼陛下金口御言,太過尊貴,臣就想著吧,入宮覲見一次,不論大事小事都要跟陛下說一說的,陛下對臣素來恩寵無比,若是這些瑣屑之事入的陛下耳中,說不得就得下些口諭之類的,如此,不但顯得微臣無能,且一旦遇到大事,再向陛下陳情,肯定就要艱難上許多的。

這麼想著,微臣也就不敢輕易……還請陛下恕罪。」

景帝被說楞了,但卻也覺著新鮮無比,這道理卻是頭一次聽聞,乍一聽,真像那麼一回事,不過細一琢磨吧,卻又覺著不對,就算朝中諸位臣工拍馬屁各有技巧,但他心裡也明白,多少人巴不得天天能覲見天顏,臨聽教誨的。

史上多少權柄赫赫的幸臣是怎麼來的?還不是日日身處帝側,在皇帝身邊說得上話,這才有了不同於旁人的顯赫?而今日這位……好像怎麼就反著過來了呢?

再往細里琢磨,更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這就好似有將皇帝的金口御言當成了物什,要千方百計節省著來,不然用光了就沒有的意思在裡面。

品咋了半晌,景帝不禁失笑,指點著趙石道:「你呀你呀,你府上那幾個幕僚可都是有大才之人,說的定也都是金玉良言,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朕瞅著,你怎麼就沒點長進?竟能將他們所說曲解成這番模樣,真真是難為了你,讓朕怎麼說你的好?」

這番話一說,之前那點淡淡的隔閡感立時便是幡然盡去,不過趙石可不是沒有長進,而是長進的多了,這個時候,卻也知道說上兩句湊趣之言了。

微微帶出點赫然之狀來,笑著回道:「微臣也是之前聽了個典故,這才瞎琢磨的,本來沾沾自喜,原來,竟然大錯特錯了?」

景帝饒有興緻的問道:「什麼典故,說來讓朕聽聽。」

狼來了的故事在後世膾炙人口,在這個時候卻估計沒一個人聽說過,趙石大致一說,最後才道了一句,這典故乍一聽去,也沒什麼,後來臣卻覺著這小小典故卻是深合兵法,前面連番虛張聲勢,最後再行致命一擊,推而及之,不想卻是惹了笑話……

景帝也點頭點評了一句,典故雖小,卻也有大道寓於其中。

又閑聊了幾句,氣氛之緩和,卻是讓趙石都有些詫異皇帝陛下興緻之高了。

不過君臣相談,總不會是一水的閑聊,皇帝不會真閑的那麼無聊,將一位朝廷三品大將軍召進宮來,卻只為了閑談解悶,那豈不是成了正經的昏君?

而趙石也非幸臣弄臣之屬,開一兩句玩笑,逗得皇帝陛下一笑還是成的,但真要侍候的皇帝愜意開懷,估計十個趙石也不如宮裡一個太監或者宮女做的好些。

不多時,話題也就進入了政事的範疇,景帝陛下問的不是旁的,卻正是國武監度支以及國武監圈地之事,而趙石也總算知道了,戶部那裡的抵觸,恐怕比他想像的還要強的多,都告到御前來了的。

這個功課他可是做了不是一天兩天了,只微一沉吟,便道:「臣不敢欺瞞陛下,私下裡,臣算了算,國武監草創已有年余,起初,臣沒怎麼在意度支等事,也只覺著,有陛下諭旨在手,不需為此事費神……」

「但知易行難,世事總歸如此,現如今國武監靡費日巨,即便陛下不問,臣也已有心向陛下陳情的,臣已定下七年之期,七年之中,臣大略算了一下,每年所費將愈來愈大,若如臣所想,沒有八十萬兩白銀,斷不能收尾完全,七年之後,臣也想過,每年各處所費也是不菲……而臣近來聽聞,國庫那裡也是艱難,但臣受的是皇命,掌的是國武監,臣不是戶部吏員,管不了那麼多,臣這裡的銀子不能短……

拿不出來?那隻能說他們無能,現如今蜀地安定,疆土倍於以往,人丁亦倍之,臣就覺著,他們總想著這裡剋扣一點,那裡省下一些,再全都用到所謂國之大事,當務之急上面,未免有些小家子氣,連商人都知道,開源節流,開源節流,一門心思的只想著節流,卻不動心思去想想怎麼開源,生意長遠不了,戶部吏員皆是國之棟樑,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整日價如乞丐般哭窮,不如多想想怎麼給陛下解憂……長此以往國庫里的銀子只能是越來越少,就算今日度過難關,等到來日大秦疆土定下來了,還不是個老樣子?

連臣都起了心思,要在國武監周遭建些茶肆酒樓,緩一下燃眉之急了,他們就不能多想想法子,只盯著那點子田賦,這就是所謂的國之棟樑,朝廷柱石……」

趙石這裡越說越是起勁,已經毫不留情的開始劍指戶部一干人等,那邊皇帝陛下可是再聽不下去了,「住口,這些胡言亂語,不應出諸於你,謹記,下不為例。」

雖是訓斥,但誰都能聽的出來,皇帝陛下並沒有發怒的意思,甚至於神色上都沒多大的變化,許是覺著這番話多少有些道理,也許是覺著趙石受了委屈,激怒之下,口不擇言,也是有的,反正殿內也沒旁人,只要不傳到外間,到也算不得什麼,甚或是覺得這話分外的新鮮,從沒從旁人嘴裡聽到過,反正不管怎麼說,向來口舌頗為刻薄的皇帝陛下並未多做責怪,反而是接下來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出來,「照你這麼說,朕所用之人都是酒囊飯袋了?你就有開源節流的好法子?難道是想朕的臣子去開設酒樓茶肆不成?」

君前問對,到了這裡,味道就有些古怪了,一個軍中大將,卻被皇帝陛下問及度支之事,還有比這更古怪的場面嗎?若是換個旁人,還真不定會是個什麼表情,但輪到趙石這裡,卻又是不同。

趙石立即搖頭,功課他可是做過的,但不做不知道,一做嚇一跳,各種稅賦花樣之繁多,著實非是他可以想像的到的,別說他一個當兵的,即便是後世一個大學叫獸穿過來,估計也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為什麼?後世最重的還是商稅,這裡不僅有,而且還有不少,不但普通的商業稅賦沒少了,而且地皮稅,門面稅等等等等,人家也沒落下,關稅時有時無,卻是人家視情況而定的。

再加上後世農稅所佔比重越來越低,正和此時相反,不管你什麼人,到了這個時代,想要巧立名目,增加稅賦?還真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在這個上面,聽著那些什麼澤林稅,漁課,蘆課,等等收稅的條目他就已經頭暈腦脹,那更別說對這個指手畫腳了,而方才職責戶部吏員無能,他卻真不是想自己出個什麼主意,以解國庫窘迫,而就只一個意思,表達自己的不滿。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個道理以前他就明白,只是從沒做過罷了,現在身在官場,刻意為之,卻也非是什麼難事。

「陛下,臣一介武夫,哪裡知道那麼多?起初知道國庫那裡銀子少,就想著建些商肆,弄些銀子填補一下,後來跟人商量,才知道是個餿主意,稅賦乃國之大事,臣就更不敢輕易置喙了。」

這就是自曝其丑了,但在這個時候,聽在景帝耳朵里,效果卻是不錯,雖說心下也頗失身份的念叨了一句,你還知道自己一介武夫,什麼也不懂啊?但莞爾之餘,卻也鬆了一口氣,眼前這個心腹之臣,自入了他的眼界以來,卻只能用天賦異稟來形容。

年紀輕輕,就已有了功高不賞的苗頭,再要弄一個觸類旁通,什麼事兒都能說上一說,辦上一辦,身為帝王,他還真要擔心將來……

是的,雖說明君賢臣,聽起來風光,但作為上位者,對於大秦境內,蒼天之下,一枝獨秀的帝王來說,臣子太能幹了,卻也不一定是好事,聽趙石這麼一說,景帝心中,不由自主的便舒服了許多。

這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隱秘心思,自然不會在面上流露出半點,更不會宣之於口,只做哭笑不得狀,「行了,各有所學,也各有所用,你的才幹,不在這裡,以後收收心思,只管將國武監給朕辦好了,比什麼都強。」

經趙石這麼一攪合,結果就是本想著削減一下國武監的開支,等國庫充盈起來再說,這個意思卻是順口就給改了,趙石嘴角牽動了一下,想笑卻又忍住,躬身道:「是,臣定當儘力而為。」

今日皇帝陛下興緻極高,又無旁的什麼事打擾,而趙石說話從來算不得得當,卻總能讓皇帝陛下體會到新鮮感,所以,也就化作了一番長談。

「前幾日,兵部之人可也談起了國武監,你可知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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