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繁華盡處是吾鄉 第611章 相聚

「這天下事,做起來何其之難啊……」

景帝李玄謹放下奏摺,年關過去了,熱鬧和喧囂也好像越來越遠,不論百姓還是朝臣都從開疆拓土的狂喜中清醒了過來,好似很快便適應了疆土幾乎擴大了一倍所帶來的種種情形。

其實不然,私底下關於蜀中官吏派遣,土地如何分配,百姓如何安撫等等爭吵的越加的激烈了起來,最近聽到的最多的詞兒便是私心與公義兩個,不光是在嘴上,朝臣們幾乎是在用行動來證明這兩個詞兒到底是多麼的混淆不清。

尤其是蜀中官吏缺職者多,朝臣各個都想讓自己的門人,親戚,好友出仕蜀中,而李圃,李嚴蓄兩人所提真正的治平奏略卻久拖未決,公義私心在這個時候,卻只作了刀槍,哪裡真的分的清明?

起初景帝李玄謹還分外惱火,但到得後來,卻也靜下了心來,只管慢慢梳理,他心下是明白的,朝臣並非聖人,蜀中之戰,雖準備數年,但說到底,如此滅國之戰,對於大秦來說是頭一遭,於戰事上準備的還算充分,卻也生出了幾多波瀾,何況戰後之事?

連他自己,這幾年間埋頭政務,多數也是臨機處斷,幾次幾乎慌了手腳,對於能否一戰之下以竟全功是一點底也沒有的,戰後如何如何又能想到幾分?

真正是應了那句老話,打天下易,坐天下難。

為帝日久,權衡利弊,也越來越感覺到天下事非是看上去那般簡單,朝臣們做起事情來雖頗多可惱之處,但未必就只有私心在作祟,其根本緣故還是準備遠遠不足,又無開疆拓土的先例所致。

有了這個清晰的認識,些微動蕩也就不算什麼了,只要處置得當,一年兩年過去,自然水到渠成,不得不說,經過幾年磋磨,有些缺乏耐心的年輕帝王終於變得耐心了起來。

不過饒是如此,頭疼也是難免,尤其是擺在面前的一件事,讓他有些猶豫不決,兵部,樞密院,甚或中書對有功將士的封賞多數已經做出了提議,分寸把握的也是不錯,既不恩賞過濫,也不會讓人覺得朝廷刻薄寡恩,大秦與西夏,金國交戰多年,在軍功處置上面還是駕輕就熟,讓人安心的。

其中功勞最大的幾個人物也多數有了去向,一個就是兵部左侍郎李嚴蓄,晉樞密副使,只此一條,便已能酬其功績,加上各種其他恩賞,當可令人信服。

金州安撫使種從端,調任利州安撫使,雖說不喜其人,但利州也非金州可比,新得之地,沃野千里,職權只有更大,種從端,先帝貶斥之人,諒他也不敢有什麼不滿。

陳祖到還算聰明,自己上書言自家老邁,不堪奔波勞苦,請為團練事,卻讓他起了重用的心思,東川李任權,張德讓等人不很牢靠,讓其鎮守東川卻是合適。

漢中張承郭猛兩個有些尷尬,兩人立的功勞大不大?這個毫無疑問,但說有沒有錯,也有,再說這兩人雖有大將之才,但獨當一面還是力有不及,照樞密院的意思,兩人加官一級,皆調往潼關效力便是,這個處置也沒什麼可說的。

接下來的幾個人也是麻煩,一直議有未決的就是他們幾個,頭一個,大將軍吳寧,此人家世顯赫,其父叔兩人,皆為大秦南面屏藩,本人入蜀之初,也是戰功赫赫,讓人側目。

可惜是功敗垂成,一場大亂下來,伐蜀之功卻已暗淡無光,甚至已有許多人蔘他怠慢軍務,任人唯親等事,若說這些都還是小事的話,那麼吳氏謀逆一案就給他當頭潑了一盆污水上去。

而其在金州根深蒂固,與種從端結怨甚深,種從端這一次也是下了狠心,將吳氏幾乎從金州整個拔了起來,陸陸續續被牽連的官吏將佐一大堆,連吳氏一門的家人眷屬都被其押送進京,即便人已經去了利州,還連連上書參吳氏之罪,看上去是將這些年所受的所有怨氣都發散了出來,也將事情做的絕了。

開始時,前同門下平常事楊感還維護一二,到得後來,蜀中大亂鬧的如火如荼,楊感也是倍感無奈,對此事再也不發一言。

這麼一來,朝廷這裡就有些棘手了,大將軍吳寧領兵入蜀,其中多有其親信舊部,一旦處置不當,影響了前方軍心士氣,豈不是不堪設想?

不過到了現在,這些前事也算不得什麼了,吳氏謀逆案罪名雖大,大伙兒卻都清楚,無非是吳家有人亂來,又被種從端抓住了把柄,卻也牽連不到吳大將軍的身上,吳寧最大的過錯就是屯兵蜀中,卻讓蜀中戰局弄得差點無法收拾,即便是本人身受重創,也逃不過處置不當,致使蜀中亂起的罪名。

在此事上,樞密院的處置非常果決,上請立即下旨,鎖拿吳寧進京待勘,幾乎就是要一棒子將吳家打死的意思。

但景帝李玄謹思慮再三,還是駁回了此議,詔吳寧回京述職,發還吳氏一族在金州所有家產,卻將吳氏一族所有人留在了京兆,只下旨嚴懲吳氏謀逆一案禍首數人,給吳寧留足了體面,但也將吳家在金州經營數十年的根基削了個乾淨,棒子舉起來,不輕不重的落下,讓朝中不少大臣暗贊,陛下果然仁厚,沒讓有功之臣沒了下場。

許多人經過此事,卻也心中思慮,都說陛下為政苛嚴,但細想一下,陛下登基以來,雖囚禁了太子,將魏王召回京師,抄了幾個大臣的家,砍下了一些人的腦袋,但那多是皇位之爭的餘波所及,真正是為政這幾年,對臣下雖多有斥責,卻從未輕易重處過一人,大將軍吳寧又是這般,看來這仁厚二字說來也不算虛妄。

接下來的兩人,才是真正的不好處置,一個就是臨江伯李任權,另外一個,自然就是趙石趙柱國了。

這兩個人都不是等閑人物,一鬧就是驚天動地,不過不論兩人之間到底有何間隙,現在看起來技高一籌的還是得勝伯趙柱國,不但先在道理上站的穩穩的,還把李任權給拿了下來,根本沒給對方一點機會。

所以李任權那邊的辯詞就一直沒遞上來,光是聽趙石的一面之詞了,就算是假話,也有個先入為主的道理在,加上言之鑿鑿,雖未有真憑實據,但李任權這裡卻有了心虛的表現,竟然違抗軍令,擅自歸營,還當場被人抓住,有道理也成了沒道理。

兩人的事情鬧到御前,景帝這裡又交下去,這回可好,兵部,樞密院,中書的議臣送上來,景帝仔細一瞧,也是哭笑不得,這是幾乎又原封不動的送回來了?

趙石病倒在長安縣,說實話,許多人都覺著趙柱國病倒的時機很不錯,若是能晚上幾個月回京,那就更好,景帝心裡也未嘗沒有這個念頭,但此時此刻,他卻覺著,趙石馬上回京,見一見這個心腹之臣,談上一談,瞧瞧他是如何說法,再來處置才是最好。

琢磨了良久,最終景帝還是奏摺上寫了幾個字,容後再議,撂下筆,景帝心中也是嘆了一口氣,拖就拖吧,朕到要看看,你們還能怎麼折騰……不過……趙柱國這是想幹什麼……

……

「好你個趙柱國,竟敢欺君罔上?」

屋子裡的傳出男孩兒剛變音,弄的不男不女的聲音,外間幾個穿著厚厚的狐裘,身上雍容華貴,卻還著刀劍,顯得分外威風的侍衛一下子都站了起來。

而他們對面,六七個身材壯碩,瞪一瞪眼睛,挑一挑眉毛都讓人心裡犯涼的牙兵也都慢慢直起身子,右手輕輕握住腰間的刀把子,像狼一樣的眼珠子在那群穿著花哨的侍衛身上掃來掃去,好像在琢磨著該從何處下刀。

兩邊的人分屬兩處,但軍服卻差不多,都是皇帝親軍,只不過一邊穿的好些,一邊看著狠些,真正想拿氣勢輕易壓住對方,想也別想。

「呵呵,幹什麼呢,都坐下,都坐下,對面的兄弟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大帥和殿下的交情,要是平常人,就可以說是同窗,比親兄弟還親呢,在裡面開個玩笑當什麼緊?來來來,難得大帥讓咱們陪著諸位喝點,管那麼多作甚,這裡是大帥行轅,又是長安縣,都安下心來喝酒是正經,大冷天兒的,各位兄弟辛苦,來先幹了這一碗再說……」

大咧咧的李全德一見氣氛有些僵,其實不過的大傢伙兒瞧著對方都不怎麼順眼罷了,以前在京師的時候見的多了,打個圓場下來也是駕輕就熟,不過他說話也不敢高聲,裡面兩個人一個是趙碳頭,一個說起來還是他堂弟,但人家是皇長子,就算是親戚,沒那個時機和場合,他也沒資格往前湊……

要說長安縣縣令的府邸並不小,但後宅並沒多大地方供十幾二十人擠做一堆,皇長子李全壽到來,長安縣縣令以下,都是誠惶誠恐的迎候在側,這時都被李全壽打發了回去,而他自己則帶著一隊五十多人不客氣的進了趙石的臨時居所……

屋裡李全壽所說也確實是個玩笑,饒是李全壽橫眉立目,努力將小身板挺起來的同時,將身為皇長子的氣勢放到最大,也是唬不住趙石的。

一年多不見,李全壽個子又竄高了些,嘴唇上的絨毛還變黑了些,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齜牙咧嘴的瞪了趙石半天,自己忍不住卻先笑了。

解下裘皮披風,一屁股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朝外間就喊,「別光顧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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