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千里江山入戰圖 第577章 謠言

「請大人放心,城上一切安好。」

蔣行披著雨具,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感覺到對方微微顫抖的身體,再看看對方身上破破爛爛的軍服,心裡微酸,不過還是強笑道:「行了,我這也是在營內呆的氣悶,過來隨便瞅瞅,非是巡城,你忙你的去吧。」

打發走了今日輪值的城門官,蔣行帶著幾個親衛緩緩走上城樓,小雨中的劍門關依舊挺拔如故,雖然跌經戰事,但卻未給劍門關留下多少痕迹,其實這座蜀中雄關在建成以來,被人當面擊破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自秦人入蜀以來,雖說劍門關兩易其手,但卻都非戰之罪,陰謀詭計,永遠比雄城天險更加的讓人畏懼。

蔣行,身材不高,濃眉大眼,寬寬的臉膛,相貌堂堂,他出身蜀中大族,官至御前兵馬司副都指揮使,去歲利州告急之時,隨監軍樞密副使蘇方重增兵劍門。

後來理國公趙方降秦,那一晚他卻是被一群國公舊部給看押了起來,驚心動魄之處,讓他每一回想都能清晰的感覺到憤怒,羞辱,以及連綿如來的恐懼。

那一晚,樞密副使蘇方重被當場剁成肉泥,國公舊部們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將御前兵馬司上上下下圍在營中,副將蘇成松不聽勸告,領著本部兵馬欲出營平亂,被人圍殺在營門處,若非國公號令森嚴,御前兵馬司的三千人手,不定就會在混亂中被人殺個乾淨。

當樞密副使蘇方重以及他的隨身幕僚,參贊二十餘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掛在各處營門之上的時候,他的心徹底的涼了下來。

接著便是滾滾而入的秦人大軍,那一晚亂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理國公趙方一門深受皇恩,他就是想破腦袋,也不敢相信理國公真的反了。

不過後來卻是聽說,也不知怎麼,皇上竟然在不明前方軍情之下,先就滅了理國公滿門上下,只餘一幼子被理國公心腹家將護送來了劍門,聽了這些,蔣行也是默然無語,腦海里泛起的卻是「昏君」兩個字。

朝堂爭鬥,竟然禍及前方領兵大將,自毀屏藩,祖宗基業,還如何能守得住?孟氏百年之澤盡矣。

也正如他所料,不數月,蜀國亡了。

而亡國之臣那種凄惶,無所適從對他來說,好像也沒什麼,反正大傢伙兒都關在劍門關外的降兵大營,什麼也做不得,再說了,蜀主自己就把數萬劍門守軍扔了,亡了又如何?

蜀中大亂,劍門這裡也不知從哪傳來的謠言,理國公為秦人所害,秦人慾殺國公舊部,這個蔣行是不信的,秦人至多殺上幾個領兵官兒,秦人之志在於蜀中千山萬水,又怎會行此暴虐之舉?

但國公舊部們卻深信不疑,一場暴亂下來,將秦人趕出了劍門關,還殺盡了秦人降卒,他這裡身不由己,也帶兵進了劍門關。

不過兩日之後,國公舊部幾個領兵大將死的死,傷的傷,卻是讓那鄧海成了領兵大將,這人雖說也是國公舊部,但在蔣行看來,不知怎的,此人對於國公舊部卻防範甚嚴,上任伊始,便撤換了好幾個在軍中甚有威望的領兵官。

而他這個御前兵馬司的副都指揮使卻也得了重用,不說旁的,只說之前鄧海帶兵去取利州城,圍城兩月,死傷的都乃是國公舊部所屬,還楞是沒攻下那利州城,鄧海之心,之能,也就可見一斑了。

……

蔣行上得城樓,從關上遠遠望去,心神有些不定,也不知秦人又打的什麼算盤,竟然遲遲未到,這讓他不禁回想起當初十餘萬秦軍頓兵關下,卻是一連十數日,都未曾有何動靜,最終卻是關內一夜驚變,讓秦人不費一兵一卒佔了劍門關,自己等人皆為階下之囚,難道這次……

心中不安越來越甚,但卻無人去訴說,這等滋味可真的很不好受,若是公爺還在就好了,心裡默默念叨了一句,手卻是狠狠的一拍關牆。

從利州城回來,大敵當前,那鄧海不知撫慰軍心,卻怒斥眾將無能,參將劉文舉稍有怨言,便被鄧海打了三十軍棍,這還不算,那些鄧海一手提拔上來的在旁不時冷嘲熱諷,有上官偏袒,行事也越來越是跋扈,其他眾將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尤其是士卒雖都是蜀人,但這思鄉之情卻並不比秦人差了,已經一年多征戰在外,如今蜀中又亂的跟一鍋粥似的,士卒們說起家中之事,盡皆憂心重重,逃兵也多了起來,一味抓逃兵回來又怎是好辦法?

如此一來,軍心震動,若非白千,陳立,趙忠等人盡皆身死,鄧海又將實力最雄的幾支人馬都換成親信統帶,不然四分五裂只在頃刻之間的,饒是如此,他這裡也加了小心,多餘的話從不出口,多餘的事兒也從不去做,只牢牢握住御前兵馬司的這點人馬的兵權,鄧海幾次欲往其中安插親信,都被他連消帶打的擋了回去。

這不,這些日子,秦軍援軍到了利州,自己的這點兵馬也被那鄧海派上城樓,日夜守在這裡,打的主意他還不知道?若秦人來攻,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他蔣行的部下了。

這樣的伎倆,難道真以為他蔣行會就範?就算是國公爺那樣的忠心,也開關降了秦人,他蔣行又非是迂腐文人,為何要替那等樣人拼殺?

這些其實還則罷了,最讓他憂心的卻是外間情形什麼都不知道,成都那邊怎麼樣了?為何鄧海等人就那般確定,成都秦人守軍不會回攻劍門?

再聯想到那些亂匪以及軍中的一些謠言,蔣行不禁有些心寒,這蜀中的大勢真是讓人瞧不明白啊,勤王之軍?呸,騙傻子罷了,分明就是些亂民為人所蠱惑,燒殺搶掠,比秦人還要可惡三分。

他所不安的,歸根結底還是劍門已非善地,自己該何去何從?守關之人多乃國公舊部,他這個外人還真難找到個人商量,到了現在,軍中那些謠言說什麼鄧海那裡都是些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出入,又要跟誰過不去,哪位將軍又發了牢騷,成都如何如何,秦軍如何如何等等等等,他已經懶的去管了。

蔣行正扶著城牆,浮想聯翩之際,卻聽有人驚呼,「快看,快看,那是什麼人?」

接著便有那眼尖的道:「是秦人,是秦人,快去稟報指揮使大人。」

也不用什麼稟報,蔣行就在關上,此時一驚之下,身子一探,就向遠處張望,隱約間,遠處一行人馬姍姍而來,身上淺紅色的軍服尤其扎眼,蔣行先是瞳孔一縮,看了半晌,一行人越行越近,來的人不多,是秦人先鋒嗎?人好像只有百多人的樣子,是斥候?人又多了些,秦人搞的什麼鬼?蔣行眉頭越蹙越緊。

「大人,是不是先去稟報鄧將軍知道?」

蔣行不用瞧便知道,說話的是自己的親兵都頭,這人跟了他已經有些年了,是他最為信任之人,不過也許是方才想的太多,有些敏感,此時卻是心裡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淡淡道:「慌什麼?只這點人馬,就去驚動鄧將軍,還道咱們被秦人驚破了膽,不忙,先瞧瞧這些龜兒子想幹什麼再說不遲。」

秦人越走越近,頓飯工夫,才來到關下一箭之地,關上的蜀軍都和蔣行一般,瞪大眼睛瞅著,來的人都起著馬,大搖大擺而來,在一箭之地外停住,也不下馬,只是望著關城,指指點點,間或還能聽得見笑聲。

蔣行看了半天,也未見之後還有人來,也怪這天氣,霧氣蒙蒙的,一兩里之外,才能隱約瞅見人影,再遠就不成了。

蔣行暗罵派出去的斥候,竟然讓秦人來到近前都沒個稟報,這要是晚上,估計秦人到了關牆之下,才能發現得了吧?

又過了些時候,關下的秦人才有了些動作,一騎前行幾步,扯開嗓子就喊:「關上的王八蛋聽著,有主事的沒,出來跟你爺爺說話。」

這等謾罵之言,蔣行這樣的人自然是只當做耳旁風,只是心裡有些好奇,秦人要幹嘛?難道秦人這是要使關前招降的老把戲?沖著他蔣行來的?不會吧,真當他蔣行是三歲小兒不成?

沒有他傳令,城樓上的軍兵雖說鼓噪了一下,但卻無人上去跟人鬥口,更沒人接那話茬。

顯然,城下的秦軍好像也知道蜀軍開始可能就是這個反應,也不著惱,又喊了兩句,這人嗓門頗大,喊出來的話城樓上聽的清清楚楚,顯然也是挑出來罵陣的,這種伎倆就算沒見過,也在說書先生那裡聽說過的。

城下那喊話的秦人兜著馬轉了一圈,哈哈大笑,「龜兒子的,當縮頭烏龜咧。」

怪聲怪氣,偏偏還是川中土話,這下城上的軍兵不幹了,一時間,爹娘齊飛,龜兒子一色,但論起聲音洪亮來,卻遠遠不如城下的那個秦人。

蔣行旁邊的幾個護衛更是臉上變色,皆請出城將關下的秦人殺個乾淨,但卻為蔣行所阻,他還真想知道,關下的秦人到底想幹嘛,之前十餘萬秦人頓兵關下,卻從未派人前來叫囂辱罵,也不知這回耍的是什麼花樣,以他的度量,還不至於被區區幾句辱罵激怒。

城上雖然嘈雜,但城下那秦人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了上來,「關上的狗賊們聽著,回去告訴你家統領,爾等反覆之人,恬不知恥,我家大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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