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483章 蜀亡

鮮血四濺,李正臣的身子頓了頓,接著便軟軟歪倒在地,殿中先是一靜,隨後驚呼四起,那幾個言辭激烈的蜀臣也被驚的呆了,不想李正臣在勸君王降敵之際,竟是存下了死志,其言雖是可恨,其行卻是無私,為人更是剛烈至此,其人即便有千錯萬錯,這一刻,所有人也再說不出半個字來。

蜀帝先在驚的一下站起身來,看見那刺目的鮮血,呆了呆,卻又木木的坐回了龍椅,都說家貧出孝子,國難見忠良,但配上這末日衰微之景象,卻無法激起人們奮勇向上之心,只讓人覺得……蜀國真的完了……

之後的事情也不用多提,既然有人開了頭,那些顧惜身家性命,早有降秦之意的蜀臣紛紛進言,無論的如何痛哭流涕,說的如何天花亂墜,引經據典,比起那位撞柱而死的李正臣來,也難逃無恥二字。

不過樹倒猢猻散,蜀國到此絕境,各人也只是各顧性命罷了,在平常人眼中,卻也算不得什麼。

大秦景興二年九月,後蜀正仁皇帝開城請降,秦軍不費一兵一卒,入後蜀京師,後蜀立國一百一十四年,至此而亡。

就在蜀帝開關獻城之際,離成都古城不足十里之處的一個小山之上,幾個行色不一之人臨風而立,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滿臉絡腮鬍須,也看不出多大年紀,一身普普通通的粗布衣服,腳上蹬著一雙滿是泥濘的胡靴,穿著打扮像極了山中的獵戶。

他身後戰立的數人打扮不一,有的穿著像是行走江湖的強梁盜匪,有的則是溫文爾雅,一副飽學士子的氣度風範,而有的穿著華麗,滿身的銅臭氣息,而還有的像是干慣了農活的農人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人有的精悍,有的深沉,都背著刀劍,一看便知不是常人的。

此時這些人隨著為首之人靜靜而立,全都臉上帶著興奮地看著成都方向,也許是那連綿不絕,金鼓陣陣的秦軍大營離的太近了些,殺氣也太盛了些,他們臉上都帶著些難以自制的緊張和不安,唯有為首之人一雙明亮有如晨星的眸子緊緊盯著成都城,臉上也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好似絲毫沒有將那彷彿要將整個平原遮蔽的大營放在眼裡。

直到成都那厚重的關門緩緩打開,隱約一行穿著後蜀官袍的官吏從中魚貫而出,為首那抹明黃卻是刺眼的很,這為首的漢子才哈哈一笑。

「沒意思,這蜀中的官兒們恁的沒骨氣,這便降了?嗯,穿黃的那個可能就是姓孟的皇帝老兒了,你們瞧瞧,某就說嘛,天下最怕死的怕就是這些達官貴人了,人家刀子還沒等抽出來,就已經嚇的尿了褲頭,這蜀中山清水秀,果然不是個出豪傑的所在。」

「瞧瞧人家秦人,便是個小卒子,也似模似樣的,當年出外遊歷,未曾在八百里秦川多呆上些時候,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三叔……」他身後的一個中年漢子看了周圍一瞬間臉色都變得難看不少的同伴,壯了壯膽子,輕喚了一聲,他明白,身旁這些教內兄弟雖不能說是土生土長的川中人士,但這些年久居川中,卻早已經將這裡當做了自己的鄉土,這位三叔也著實讓人頭疼,這話里的意思不是明擺著說蜀中沒有豪傑嗎?身旁這些弟兄都慣以豪傑英雄自居,這番話可是大大得罪了他們。

被稱之為三叔的虯髯漢子回過神來,明亮的眸子轉向諸人,別看穿著打扮數他不起眼兒,但眸光轉動之間,卻無一人敢於逼視,便是臉上方一露出的不滿氣悶之色也立時都收了個乾淨。

虯髯漢子嗤的一聲冷笑,幾個膽子小的身子便是一哆嗦,卻聽虯髯漢子清冷的聲音傳入耳朵,「老二,蜀中皇帝老兒也降了,成都也被秦人佔了去,看來……」

「不錯,三叔,秦蜀之戰皆如所料,接下來,不出尋月之間,就是我神教舉事之時,不過這頭一仗,還要看三叔和各家兄弟的,只要教中兄弟在城內傳來消息,我等便依計行事,務求一擊而中,這對我神教舉事乃是至關重要,秦軍主將一亡,秦軍雖然精銳,但群龍無首之下,我神教才有機會將十餘萬秦軍聚殲於川中,到時這巴蜀之地便是我神教立身之根基,各位兄弟便是我神教之功臣,千秋萬世,只要我神教不滅,就永享香火供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望諸位兄弟能同心協力,務必以神教之大業為重……

三叔,此間之事,還要多多勞煩您老的……」

聽他這一番話,眾人皆是眼睛放光,他們都是身懷絕技的江湖亡命,膽子本就極大,更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此去雖說是在萬軍之中刺殺軍中將領,兇險萬分,但卻沒一個人有退縮之意,又受了這番鼓動,自是熱血沸騰,恨不能現在就去取了那秦軍主帥之人頭才好。

只有那為首的虯髯漢子不為所動的撇了撇嘴,「行了,來了消息知會某一聲兒,在這裡盯了這些時,也有些乏了,還不如找的地方睡個安穩覺呢……」

說著轉身便欲離去,不過目光在幾個身穿勁裝,一身匪氣的漢子身上一溜,腳步卻是停了下來,那幾個人被他盯著,卻是渾身發毛,也不知什麼地方不對,惹的這位教中有名的凶神注目,都是戰戰兢兢,只片刻功夫,冷汗就已流了一身。

「嗯……」虯髯漢子終於收回目光,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向著中年漢子道:「老二啊,你三叔說句實話,這川中一旦亂起來,得有多少人破家滅門?又得落下多少孤兒寡婦?當初你爺爺死的時候咱還小,不記事呢,不過聽那些叔伯兄弟說,江淮可是死了上百萬的百姓,還有不計其數的人家流離失所,聽上去可是比那些金狗占的地方還要慘上許多。

咱們這一鬧,川中和當年的江淮是不是一個樣子了?那樣的話,我神教奪下這川中又有什麼用?三叔是個練武的,只這一身功夫還過得去,沒什麼見識,不過……你們父子兩個可要想好了……」

中年漢子愣了愣,卻沒想到眼前這位武功蓋世,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三叔會說出這麼一番悲天憫人的話來,在這位他向來敬畏的三叔的注視之下,心中一顫,下意識的道:「三叔是說……」

「哼,旁的人到還好說,就是那些教中短道的賊坯子某信不過……」說到這裡,眼中終於露出了兇狠之色,狠狠的盯了幾個勁裝漢子一眼,這才接著道:「一旦世道亂了,準是這般賊坯子先出來造孽,到時候什麼教規教義,這些賊坯子能記得幾分?那個時候,你和老大能控制的了?」

中年漢子終於平靜了下來,堅毅的臉上不動聲色,其實他現在的心思火炭兒相仿,哪裡是這麼幾句話所能觸動的了的,那句老話都說的爛了,但還是要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那些經歷戰亂的無辜之人也就是那小節了,何足道哉?

但眼前這位使起性子來,卻是連他父親都要退避三舍的,何況是他,只有勉強一笑回了一句,「三叔,您老才是教中掌刑之人,到時候還不得是看您老的?」

「那到也是……」

虯髯漢子摸了摸扎手的鬍子,他這人雖是孤高傲岸,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但為人卻是粗疏的緊,又有著江湖漢子特有的豪俠爽快勁頭,話已經說了,聽於不聽就是眼前這個侄子的事情了,要讓他耐下心來,苦口婆心的勸誡,還不如給他些時間琢磨一下武功招式呢,這時哪裡還想多言,揮了揮手,轉身就走,這些漢子立即讓了開去,任他不管而去,望著他的背影,許多人心裡都長長出了一口氣,便是那幾個被大叫賊坯子的傢伙,都是如釋重負,不過是在心裡暗罵,行走江湖,都是義氣為先,怎麼就出了這麼一個油鹽不進,偏偏武功高的嚇人的大魔頭呢,和他這在一起,總好像和猛獸為伍一般,讓人渾身上下的冒涼氣,這次回去之後,可得好好拜拜聖火兒,保佑咱們再也碰不到這個大魔頭才好。

如此一來,大家也都沒了說話的興緻,那中年漢子又仔細布置了一番,這才帶領眾人下山而去,不久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青山依依,清風徐徐而已,林木搖搖,沙沙作響,仿若有靈,明白這些人在這裡商談是一件影響川中數十年的大事,多少生靈慘遭塗炭,藉由搖枝晃葉,來發出屬於自己的感慨和嘆息之音……

……

校場之上,狼煙四起,兩群排著層次分明的陣型,手持木刀的大漢糾纏在一起,在軍官號令聲中,不時的做出反應,大汗淋漓之餘,卻是不遺餘力的要將對手壓制下去。

趙石穩穩站在點將台上,形容略有些憔悴,這時卻是專心致志的瞧著下面,值此中原塞外,烽煙迭起之時,他這裡卻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日子,耐心的為川中之行做著最後的準備。

三營將士,其中兩營都被他趕進了西山,名為修整,實為演兵,川中多山多林,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那裡一定已經亂的不能再亂,屬官被秦軍一掃而空,新官又為到任,肯定少不了殺人放火之事,他這裡有一千五百軍,一千步卒,加上五百騎軍,這次不可能再像當初那般人人配馬,就算有那麼多的戰馬也不成的,因地制宜,這是領兵之人的基本素質,再到金州補充些人馬,護住那些隨行文員,應該是綽綽有餘了吧?趙石心裡其實也有些犯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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