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大風起兮雲飛揚 第448章 棧道

雲開霧散,川中本就濕漉漉的天氣更是好像沾滿了粘腥的水汽,順著人的衣服,將雨後的寒意帶進人的骨子裡。

「呸……」

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然後又不由自主的打了激靈,罵了一聲娘之後,才扯著脖子喊道:「都他娘的出來出來,今天這一段要是修不好,老子吃鞭子,你們也別想落好。」

放眼望去,這一段二十餘里的棧道上都是秦軍兵卒在搬石鋸木,努力修復被燒毀了的棧道,此處是處於大軍必經之路上,蜀軍在此放了一把大火,將棧道燒了個七零八落,雖然道路主體並無法燒毀,但一些地方連接處的木架子卻難逃此劫的,大軍便也於這崇山峻岭之間被阻了下來。

據嚮導說,別處還有些小路可以通行,最近的一條便是羅川小道了,但大軍主帥吳寧思索再三,又親自去瞧了瞧那條小道,最終決定派八百人過羅川小道,以擊敗守於棧道出口的蜀軍,而秦軍主力不動,靜等棧道修復完畢。

大帥一聲令下,限期十五日修復棧道,於是便也苦了軍中這些將士以及臨時在川中徵調的民夫,這些秦川漢子對這裡的天氣已經恨之入骨,入夏之後,三日一場小雨,五日一場大雨,尤其是這山林之間,雨後更是冷的滲人,棧道旁往往便是懸空百餘米的峽谷峭壁,腳下又是濕滑不堪,一個不慎,便有生命之憂的。

這不,十日過去,已經有數十人在峭壁上摔的血肉模糊,屍骨無存,不過相比較歷年來川中開鑿整修各處棧道所耗費的人力物力來說,這點子犧牲著實不算什麼,便是秦軍將士對這樣的慘劇也是視若不見,多數還要在心裡嘀咕上兩句,這些傢伙的命真是不好,沒能死在戰陣之上,反而在這裡出了岔子,出了對這該死的天氣詛咒不斷外,卻無多少真正的怨望之心。

那些徵調而來的川中民夫卻是根本無動於衷,每年川人勞役,多數都是用在棧道之上,死在棧道上的人是數不勝數,這才剛死了幾個?自是不必太過在意,再說還有銀子拿,可比往常出勞役要強上許多了。

再加上秦軍入蜀以來,雖不能說是秋毫無犯,畢竟大軍征戰,這裡和蜀軍打上一大仗,那裡接上一小仗,軍人們殺紅了眼,哪裡會管你是百姓還是軍兵?只要出現在戰場附近,被戰火波及那是難免的。

不過秦軍軍紀卻是嚴明,軍中專門為此戰勘定了七律五十四斬,其中為免軍兵燒殺搶掠所定製的規條就有二十六條之多,行軍路上,自然便少有騷擾川中百姓之舉,不過大軍行進的路上,許多川中百姓還是舉家逃入山中,川中之官吏反應更是讓人目瞪口呆,大軍還遠在百里之外,不論郡府,還是官吏大小,盡皆蜂擁而走,有些抵抗也是一鼓而下,並不能遲滯大軍行程一丁半點。

「大人,莫不成咱們就這麼給賊寇賣力氣?」

「莫不如咱們晚上翻山走了便是,他們也追不到咱們。」

幾個精壯的川中漢子悄悄聚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嘀咕著,為首的是一個年近四十許的中年漢子,這時卻是一抹臉上的汗水,眉毛一立。

「一群龜兒子,說啥子咧,瓜娃子們沒個見識,你們小命有幾條?渾身長了毛,也飛不過弓箭去,老漢還要留著這條性命回家種地咧……」

「大人……」

「別跟我瞎綽綽,唉,俺是哪門子的大人了?官老爺們不賣力氣,俺們本鄉本土的,不知道往哪兒走咧,才跟蟊賊們拼一拼,要跑俺早跑了,哼,俺就想咧,跑到哪裡官老爺們還不是一個模樣?

你們瞧瞧人家身上穿的個什麼,手裡拿的個什麼,這先不說,就說咱們後面那些龜兒子運上來的刀吧,刀把子都爛了,老漢領著你們百多人上去,瞅瞅現在還剩下幾個?你們一直問老漢怎麼沒死,老漢當時一刀劈在人家身上,人家沒事,自家的刀到先卷了脖子,要不是老漢靈光,當即跪在地上就沒起來,這一腔子的血就得灑在地上咧,你們幾個瓜娃子都給老漢老老實實的幹活兒,當官兒的不賣命,憑啥子讓俺們將命搭上?」

「大人,您也是官咧……」

「呸,捕快啥子時候也是官咧?」

這個中年漢子名叫劉昌,興州西縣人,秦軍進攻興州,敗蜀軍八千,刺史劉夢德心膽皆落,率兵退守西縣,未幾興慶府城陷落,劉夢德掛冠而逃,蜀軍不戰自潰。

劉昌乃西縣捕快,縣令,主簿,縣尉都逃了個乾淨,只餘下些鄉兵和捕快都是本鄉之人,於是共推劉昌為首,一面助鄉里老幼往山裡躲藏,一面緊守縣城待援,秦軍來的太快,他們根本來不及脫走,又聽聞秦軍殘暴,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眾人知道難以倖免,卻是起了拚死之心。

守城一戰,秦軍只一個衝鋒便拿下了低矮的城牆,百多鄉兵和十餘捕快多數戰死,剩餘的卻是被秦軍虜獲,本打算解送於後,正趕上蜀軍燒毀棧道,他們這些人便被拉來修復棧道了。

劉昌在這些人中間素有威望,這番話一說,其他人便不吭聲了。

劉昌搓了搓粗糙的大手,他知道手下這些年輕體壯的小夥子們的心思,心裡也是苦笑,這些瓜娃子各個以為自己是長坂坡的趙子龍呢,那麼多人死在眼前都不知道怕字怎麼寫,秦人打過來了,人人家這架勢,蜀國怕是要亡了,不過只是換個官府管著罷了,犯不著這個時候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

「老劉,老劉,趕緊過來。」不遠處,一個一身皮甲的秦軍隊正使勁揮著手,秦人的強調聽在劉昌耳朵里是分外的彆扭。

「來咧,來咧……」臉上瞬間浮起恭順之色,一路小跑著跑了過去,「您有啥子事情吩咐?」

「跟我來。」年輕的秦川漢子板著一張臉,揮手道。

「咋個事咧,不是要帶俺去砍了頭吧?」劉昌陪著笑臉,這個秦軍隊正是看押他們的,這些日子過去,劉昌到也知道,秦軍看上去一個個身體壯健,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但到也不若傳聞中那麼兇殘暴虐,也沒有生食人肉的習慣,他這心裡也是後悔,當初若是立馬降了,也不會死上那麼多人。

「我們大帥要見你,老劉,你可想好了,別嬉皮笑臉的,衝撞了我們大帥,神仙也救不得你。」

劉昌心裡大吃一驚,心裡有些發悚,暗嘆倒霉,要說秦軍入川以來,可是捉了不少蜀吏,官兒比他大的多了去了,怎麼會找到他一個小小的捕快頭上來了呢?

到了地方,才知道想的差了,二十幾個神色委頓,低頭耷拉腦的川中漢子並排站在那裡,老少皆有,身上衣服雖然破爛,卻還能瞅見幾個人身上官服的式樣,官階最高的一個還是別駕,卻都老老實實站在那裡。

在這些人面前,一群頂盔貫甲,身子一動,戰裙甲葉便鏗鏘作響的高大漢子圍著中間一人正在商量什麼,劉昌心裡稍安之餘,在這些一看就是秦軍將軍的人身上掃了兩眼,心裡暗自咂舌,這種鐵凱在川中已很少見到,一個是川中氣候太過濕潤,保養不易,再一個川中平靜了這麼多年,也沒有哪個將軍願意穿著這麼一身出去招搖。

不過這些秦人穿在身上,這味道就是不一樣,一個個身形彪悍,膀大腰圓,腰畔的橫刀拍擊著鐵葉子,身子一動便發出金鐵交鳴之音,威風煞氣立馬便流露無疑,不過這些鐵傢伙穿在身上,怕不有三四十斤重吧?這些秦人果然強橫,一個個卻都行若無事一般,就沖這一點,多數都生來矮小的川人便很難比得了。

身後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劉昌打了個趔趄,趕緊鑽入人堆之中,身旁正是那個還穿著別駕官服的傢伙,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這個傢伙還是將身上弄的板板整整,要不是官帽沒了,身上的官服也破破爛爛的儘是窟窿眼兒,露出裡面藏青色的內襯,不然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這時看劉昌一身又是泥巴又是水的,連個人模樣都沒有,臉上立即浮現出厭惡之色,高高揚起腦袋,做不屑一顧狀。

劉昌憨憨一笑,心中卻是暗罵,個龜兒子的,平日就知道指手畫腳,如今還來嫌棄咱,啥子事兒都敗在這些龜兒子的手裡了。

「大帥,從這裡出去,就是利州,金山寨東北二十餘里處,有小漫天,稍後,有大漫天寨,都處於摩天嶺下要道之上,應有蜀軍重兵把守,大小漫天寨之間,便是深渡,羅川小路便能到此。

如今蜀將王海據金山寨以為策應,必使部將緊守大小漫天寨,此三處要隘,皆是居高臨下,若要強攻,士卒損傷恐怕要重的多,畢竟王海也是蜀中大將,其部將都曾隨理國公趙方征伐過南蠻的……」

說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也是這些人中間唯一沒有穿著戰甲的,一張黝黑的臉上,滿是風霜之色,面容有些老相,這人卻是個商人,秦軍入蜀,過西縣,克三泉,勢如破竹,軍中除了一些內衙密諜之外,嚮導卻也不愁,不過像眼前之人般對川中風土人物了如指掌的卻少之又少。

這人自稱行商於秦蜀邊境,為求一官半職而來,到了吳寧帳下,大略問了一問,卻是對答如流,很有些見識的,於是便被留在帳下參議軍事。

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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