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萬里征途會英豪 第403章 絕頂

青城山自古便是天下難得的幽靜所在,此時一場小雪過後,滿山銀白,銀裝素裹,和他背後巍峨高聳的岷山比起來,就像是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姑娘在搔首弄姿,自有一股迷人之態。

不過此時臨近青城山山腳的密林當中,兩個渾身是血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在林中急急穿行,川中雖算不得寒冷,但小雪過後,林中的陰寒之氣卻是深入骨髓。

兩個人此時已是滿頭大汗,身上的鮮血粘結在衣服之上,又被身上的汗水侵入傷口,饒是兩個人都是鐵打的漢子,也時不時皺起眉頭,但讓兩人更是心驚的是,這已經是一夜過去,按照兩人的腳程,卻總是無法甩脫後面的那人。

兩人一僧一道,這在青城山裡並沒什麼稀奇的,青城山之內多的是寺廟道觀,青城山天下名山,尋幽探勝之人不絕如屢,佛道兩家在這裡紮根已有數百年,和尚道士在這青城山裡自不會少。

但佛道兩家自古便是水火不容,兩家競於江湖,逐於廟堂,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兩個冤家對頭,此消彼長,自古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冤讎故事。

青城山中的這些方外之人也不例外,辯說佛經道藏乃是常事,兩家的護持高手也時不時的動動手腳,見面和氣打招呼的到不是沒有,但多也是笑裡藏刀,可真還沒見過這等一起被人追殺的。

和尚身材魁梧,空著雙手,受的傷要輕些,道士手裡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猶自帶著血跡的長劍,但臉色卻是煞白,呼吸急促,別的傷處到還罷了,胸口上挨了那人一下,若不是和尚瘋了般拚死上前救助,這條命當時就得交代在青城道觀之內,不過就算那人看似輕飄飄的一掌,也整整把他打出十餘米,肺腑如焚,已是受了不輕的內傷。

想起那人的可怖可畏之處,道士臉上浮起一抹苦笑,兩人縱橫江湖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但合兩人之力,竟不是那人一招之敵,還是仗著兩人身上的秘制弓弩才得以僥倖逃生,但那人還是緊緊跟了出來,昨晚還能憑藉夜色和那人忌憚兩人手中弓弩而不敢靠的太近的緣故,多躲避些時候,但卻總也甩不脫這人的追蹤,到了天明……

「哼,青城山上的那些臭道士欺軟怕硬,算我看錯了他們。」

值此生死關頭,那和尚卻是恢複了當年的豪氣,此時還能笑的出來,「臭道士?難道你就是禿驢來的?」

兩個人一個罵臭道士,一個罵禿驢,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兩人相處多年,這一笑之間,對方心意都已明了於心,這遭怕是兩人都要喪命於次,卻再也不怕暴露了行蹤。

「禿驢,你我相交這些年,就算今日死在這裡,過那奈何橋時,有你相陪,到也不怕寂寞。」

「臭道士,和尚是要去西天極樂世界的,你獨自走那奈何橋去吧。」

「呸,你殺的人比咱少了?還是和咱到十八層地獄見見那閻羅王有什麼本事吧。」

「臭道士,還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沒有?」

「哼,提這個幹嘛?咱家孤家寡人一個,死了便也死了,到是你,有兒有女,死了怕有些不甘心吧?」

「哈哈,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你那個私生兒子可也有兒有女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咱家雖然有兒有女,但卻收了個好徒弟,有他照看,我也心安,你呢?不如咱家在這裡斷後,也好叫你見見從未謀面的孫子。」

「少打這個主意,道士的事兒不用你來操心。」

兩人既然抱定了必死之心,索性停下了腳步,大聲談笑,旁若無人。

這兩人不是旁人,正是當年曾到過鞏義縣趙家村的瞭然和尚與清虛道士,大秦攻川在即,他們這些內衙之人自然先就充為牒探進入巴蜀,不成想卻是在這裡遇到了對頭……

「你們不用爭了……」聲音飄飄渺渺,帶著金屬之音傳了過來,伴隨著這個聲音,密林之中已經緩緩走出一人。

「秦川男兒果然不同凡響,功夫雖然稀鬆平常,但這份兒不懼於生死的豪氣卻是讓方某佩服的緊呢,好好,不虛此行。」

從林中走出的這人長相粗豪,滿臉的絡腮鬍子掩蓋之下,也看不出他多大的年紀,身上隨隨便便套著一件青衣,上面頗有些髒亂,一雙胡靴也滿是泥濘,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只是這人負手而立,一雙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兩人,說不出的專註,此時還露出些許欣賞之色,隨著他淡淡而又清晰的渾厚聲音,一種引而不發的孤傲氣勢卻是呼之欲出。

「沒想到你還沒死,本以為拜火魔教已經銷聲匿跡,江湖之上再也聽不到方火羽的名字,不曾想,那個當年讓江湖豪傑束手無策,聞聲喪膽的大魔頭不但還活著,還干起了這樣一些鬼祟勾當,當真是好笑的緊啊。」瞭然和尚面無懼色,大聲笑道,不過眼神之中卻疏無半點笑意,而是充滿了深深的恨意。

那人對他的譏諷之言卻是滿不在乎,只是微微有些愕然,二十年不出江湖,潛心武學之道,沒想到初一露面,便被人認了出來。

在瞭然和尚臉上微一打量,「哦……你認得方某……啊,對了,二十多年前,在大秦還曾會過一個使般若禪功的……二十多歲,能有那樣的功夫也屬不易,所以放了他一條生路,難道就是你了?」

說到這裡,卻是微微搖頭,「若真是如此,這二十多年,你的功夫可沒什麼長進,般若禪功前面靠的是苦練,後面靠的是悟性,當年那個老和尚悟性欠佳,不過練到了第三層,已是當世一等一的好手,不過他壯年時當還堪與方某一戰的,但今日嘛,若是他還活著,可也不是方某的對手了,到了你這裡,卻越來越是不濟……

青城山本是人傑地靈所在,但今日遍訪青城七十二觀,二十三家寺院,卻頗為讓人失望,所見皆為鼠輩,不堪一顧……到是你們兩個,膽氣頗佳,又能相互扶助,不懼生死,這份豪氣便已勝卻那許多所謂世外高人,可惜……武功太差,又為敵手,不得不殺……」

話到此處,微微搖首,語聲頗顯寂寥,但一身孤絕傲岸之氣卻是愈盛,殺氣也慢慢凝聚起來,隨後便擺手道:「你們是束手待斃,還是拚死一搏?方某敬重你們也是豪傑之身,死後自當為你們掘土為墳,不使你們暴屍荒野……」

這人自小嗜武成痴,年輕時走遍大江南北,會遍天下豪傑,一身武功當年便已是無雙無對,這二十多年隱居不出,潛心鑽研武道,如今雖是壯年已過,但身體卻不見絲毫衰老,可見武功更是精進,若是拿現代的話說,此人已是將渾身潛能都激發了出來。

和尚和道士兩個人在心底里是即羨且慕,見對方一說到武學之上,便侃侃而談,如數家珍,讓人反駁不得,說起兩人的好處來也是語意真切,並不作偽,若論起兩人見過的江湖豪傑,風姿氣度更是當已此人為最,雖是敵手,那些詆毀之言便怎麼也說不出口。

「即為豪傑,哪裡有束手待斃的道理?」和尚哈哈一笑,旁邊的道士也手握長劍,渾身繃緊。

不成想,瞭然和尚卻是怒吼了一聲,閃電般抓住沖虛道士的衣領,不等對方掙扎,又是一聲暴喝,雙臂用力,瞬間已將沖虛道士諾大的身子甩了出去,他習練般若禪功日久,這一身的巨力非同小可,道士清消的身子立即便騰雲駕霧般飛進了林木之中,伴隨著沖虛道士驚怒交加的嘶吼,眨眼不見了蹤影。

對面那人同時腳步微動,身影如驚鴻掠地,數米的距離,好像一步而過,一隻白皙修長,卻寬大無比的手掌已經悄無聲息般按在了瞭然和尚的胸口之處。

瞭然和尚驀然回頭,高手相決,本就不容疏忽,他卻將身旁的道士扔了出去,彷彿一開始就已經將自己的一條命交在了別人的手上。

一剎之間,那人卻是看見了對方一雙如兩團火焰在燃燒般的眸子,眉頭輕揚,手掌之上凝聚的力道立時消逝無蹤,腳步錯落,頗然之間,又退了開去。

這一前一後,他身子仿若乘風而行,又好像深淵鬼魅,飄忽來去,幾乎已經到了肉眼難尋的地步。

眨眼功夫,兩人依舊對面而立,彷彿誰也沒有動過一般。

「你這又是何苦,那個道士已經受了我一掌,跑也跑不多遠,若是你轉身就逃,說不準還有幾分生機……」狀似惋惜,又有些羨慕,他這半生,嗜武成痴,眼界又高,雖說武功絕頂,但卻沒有半個知心換命的朋友,見這兩人在生死關頭,不離不棄,捨命維護,羨慕之餘,卻還帶了幾分嫉妒。

瞭然和尚雖是衣衫破碎,形容狼狽,此時挺身而立,聽了對方這似惋惜,似不屑,又似讚歎的話語,卻縱聲長笑,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對眼前這人恨之入骨,積鬱難消,但今日再見,幾句話說下來,卻是覺得眼前這個大對頭不但武功絕頂,這胸襟氣度也實在讓人難以企及,二十餘年之恨意卻是頗然消逝,再無半點痕迹。

但即為敵手,這拚死之心卻是愈盛,也不說話,臉上一陣漲紅,渾身上下骨骼好像暴豆子般噼啪作響,下一刻,他身上的血管便蚯蚓般凸了起來,臉上青筋暴露,越來越紅,最後好像滴血一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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