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陰謀港灣 第226章 解惑

在突米斯的阿拉貢,除了宏偉的港口,很少能有比提爾的大教堂更加壯觀的建築了,光潔大理岩雕飾的牆壁耀眼而不失厚重,漫步其間,心中的褻瀆紛紛拋卻,彷彿沐浴在最偉大的公正力量之下。

寬廣的禱告廳里正進行著一場報告,聽著女聖武士的敘述,庭上的大主教垂下了兩條蒼白的眉毛,謂然嘆息起來:「那孩子犧牲了啊,真是太可惜了。」

「是我的無能所致。」塞拉·格羅菲婭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手指顫抖,蒼白的臉色似乎有點虛脫。

「不必自責,秉承主父的意志評價,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難道你沒感受到主父的認可?」主教輕輕頓了頓手杖,聲音在寬敞的大廳中回蕩:「他借著被你拯救的那些人已經誇耀過你了,至於史克,他是為了履行職責而犧牲,主父會記得他的。」

塞拉垂下了頭,似乎不願反駁,但也不想認同。

「格羅菲婭騎士,停止你的自我否定。」見到她這幅樣子,大主教不悅地抬高了聲調:「你要正確認識你自己的行為,懷疑是墮落的開端,你要記住。」

「是。」她勉強地抬起了頭,努力保持視線的穩定:「我記住了。」

主教嘆了口氣,作為一手將她撫養長大的人,他自然知道這個孩子的性格,但是他現在卻認為這會成為她前路的阻礙,純善與其衍生出的軟弱很多時候會使提爾之手的信念動搖,對於純信徒而言,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了。

他親眼見證塞拉這些年的成長,原本感到欣慰,認為她最終能夠克服這一關卡,不過今天塞拉的表現讓他有點失望。

難道僅僅是因為弟子的犧牲?

大主教看著塞拉的臉色,暗暗搖了搖頭,也許是的,以前派遣她和見習聖武士出征的時候,偶有見習武士殉難時,她也會如此情緒不振很久,或許過一陣子就會好些。

他這樣認為著,也就不再在意,從案子地下掏出一封羊皮紙,遞給女武士:「近些年你為聖所立下了許多功勞,原本早已到了應進一步晉陞的程度,但是我一直認為你需要歷練,教會的態度也是如此,不過現在各地聖所之內普遍缺少人手,我想雛鳥總有離開母巢遠走高飛的時候,你也到了應該離去的時候了。」

「大人。」塞拉猛地抬起頭來,一臉驚愕。

「教會的意思就是這樣,你也累了,就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這些調令,你可以選擇一封接受,明天再來告訴我結果。」

……

她手握著一封羊皮紙,走過通往宿舍的走廊,陰鬱的心情卻沒有分毫地減損。

這心情從離開那座島嶼之時開始就一直環繞著她,更確切地說,是從離開那個人之始。

她氣息悠長地嘆了口氣。

雖然打定了主意就當成沒見過,但是顯然不是她這麼想就可以的,那張臉一遍又一遍地在任何一個可能的時候不請自來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面,以至於神情恍惚,直到眼前一黑……

「喂,猜猜我是誰?」調皮的音調從身後傳進塞拉的耳朵。

「不要開這種玩笑,克麗絲。」聖武士搖了搖頭,揮開蒙在眼睛上的兩隻小手,回頭有點無奈地看著這個一雙大眼睛的女教徒。

她的長相平凡,兩分俏模樣和端莊的評價相差甚遠,這種與提爾端莊肅穆截然不同的氣質決定她不可能得到更多來自公正之父的認可,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當塞拉和其他同被聖所撫養長大的幼兒都有了成就的時候,她還是一個普通的修女。

不過她卻不以為意,也沒有皈依真信的想法,相反很樂於自己的工作,雖然在秩序分明的提爾大教堂,卻能和幾乎所有人都建立起不錯的關係。

當然也包括塞拉。

她雙手被塞拉一捏,哎呦一聲,似乎被捏疼了,塞拉慌忙地放開兩手,上面已經出現了青印子:「抱歉,抱歉,克麗絲,不是故意的。」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修女撅著嘴交替揉著兩隻手的手腕:「剛才我就發現你很不對勁了,按照你的敏感,能夠讓我兩隻手罩在你的眼睛上才察覺?你為什麼這樣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為什麼?」塞拉喃喃自問,垂下了腦袋,又無話可說。

在修女的眼睛裡,聖武士好像因為她這一句問話而發起了呆,她皺了皺眉,輕輕掩口,一副驚訝地樣子:「哈,真是奇怪,塞拉,你居然還有這幅樣子的時候,自從兩年之前開始,我再沒見過你這樣發獃了,塞拉,你有什麼困擾嗎?」

「困擾……」塞拉眼珠子動了一下,似乎從失神中恢複了過來,她轉頭看著克麗絲,忽然想起這是她的好朋友,而這個修女經常出入神廟,從事一些採購外交之類的工作,對人情世故比自己嫻熟得多。

那麼是不是可以問問她呢?

或許就可以解決自己的困擾了。

「克麗絲……」她緩緩開啟嘴唇:「你說,如果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個人,會是什麼原因呢?」

「想起一個人?」克麗絲的眼神頓時變得機警起來:「男人?」

塞拉有些吃驚於修女的敏感,投以驚愕的目光,克麗絲一看,頓時一副被我猜中了的表情:「哈,我們的聖塞拉女士居然會想男人?是哪位老戰友?還是冒險時遇上的英雄?」

「不、不是這樣的。」塞拉頓時紅臉:「我、我不想想起他,但是他、他卻總是……出現在這裡。」

她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轉頭看克麗絲,卻看到這個修女一副極為憐憫的神情,頓時有一種想哭出來的感覺:「克麗絲,你有沒有辦法教教我,讓我能夠忘了他。」

「忘了?」克麗絲盯著塞拉這幅隨時可能哭出來的表情,喪氣般地閉眼一拍額頭:「算了,塞拉,你別費力氣了,老實認了吧,看你這幅樣子,你忘不了他的。」

塞拉一陣木然,同時心中潛藏的恐懼似乎被這一句話掀了出來,因為她隱約感覺到,克麗絲說的很可能是真的。

她確實忘不了他了,恐懼和困惑驅使她張開了顫抖的嘴唇:「為什麼?」

「為什麼?」克麗絲歪著腦袋,斜眼盯著塞拉:「你想了他很長時間了吧。」

見塞拉點頭,她不等塞拉念頭繼續,馬上追問:「多長時間了?」

「兩年。」塞拉不假思索,馬上知道透露出了不該透露的信息。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她看到克麗絲的眼睛裡面出現了很深的窮根究底慾望,心中開始後悔。

「哇,兩年前,好純美的記憶,讓我猜猜看,你們最近又見過?」克麗絲試探著問。

塞拉驚訝地張開嘴巴。

克麗絲無疑擁有從這幅表情中獲取答案的能力,她攤了攤手:「看起來,他這次給你的印象並不好,所以你這麼想要忘了他,是嗎?」

聖武士的嘴巴張得更大了。

她實在沒法不驚訝,僅僅憑著幾句問話,就能得到這麼多信息,把事情推斷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令塞拉感到不可思議。

克麗絲盤起雙手,倚著一根浮雕柱,用篤定的眼神注視著塞拉,語氣漸漸誇張:「哈,記憶深刻的初遇,兩年間不斷浮現的記憶,再次見面時的反差,理想被現實擊碎,在懷疑矛盾困惑中更加深刻的印象,想要忘記又不可抑制地彷徨,真是完美啊,塞拉,沒想到你的感情如此熱烈,我真是羨慕死你了。」

塞拉立刻惶恐了起來:「你在說什麼?這,這這這……」

「別說這不可能,教會可不禁止這個,相反還很提倡,要知道這可是社會的秩序。」克麗絲拍了拍嘴巴打了個呵欠:「不婚可是違背主上意志的。」

「你,我沒有……」聖武士紅著臉,試圖反駁。

「別說沒有,我看得很清楚。」克麗絲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地晃了晃:「承認了吧,塞拉,你在愛戀之中。」

塞拉微微張了張嘴,反駁的話語被打斷之後,面對克麗絲的咄咄逼人,居然失去了繼續反駁的慾望。

因為她的腦袋現在一片空白。

她有點兒無力地坐在了旁邊的欄杆上。

「這就對嘛,有什麼不可以承認的?」克麗絲笑了起來,如同惡作劇得逞的頑童,她拍著塞拉的頭髮:「和我說說,他是誰呀?」

「沒有。」塞拉愣了一下,仍舊紅著臉搖頭:「我不會和他產生這種感情的。」

「哈,話別說得太滿,讓我猜猜……」克麗絲眨了眨眼睛:「是不是這次見面讓你很失望?」

失望?

塞拉蹙了蹙眉頭,失望么?

倒是不怎麼失望,因為和預想的沒什麼差別,只是雙方都有所保留和提防,因此讓她很不舒服,兩年前的印象也崩潰了,這也是失落的最主要原因。而這種失落,似乎也是她早已預料到的。

她嘆了口氣,再次感嘆如果真的沒有見過潘尼,現在還會好些。

或許這次任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克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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