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軍事常識,敵眾我寡,他們應該在敵人架起迫擊炮之前,立刻撤退,以避免全軍覆沒。
迎著幾個兄弟詢問的目光,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組長瞪圓了眼睛,嘶聲道:「往哪退?你們想往哪退?如果我們不能守住這個山坡,在我們的身後,就是一馬平川,他們只需要兩分鐘,就會衝到鎮子里,把我們困在那裡的兄弟徹底全殲!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們以為,我們這些漏網之魚,還能活著逃回去?!」
他們這些走出國門的中國退伍軍人,已經沒有了國家的支持,在兩天前又失去了自己視為家園的基地,現在他們可以依賴的,只剩下彼此相濡以沫,彼此生死與共的兄弟,假如他們拋棄了這個群體,那他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
……
山下的僱傭兵指揮官呆住了,十五分鐘,在十五分鐘內,他們已經整整發起了三次衝鋒。那些中國軍人,就像是一群永遠不會中彈,永遠不會死亡的幽靈,無論他們怎麼用迫擊炮反覆轟擊,怎麼用大口徑車載重機槍一遍遍掃射,可是只要他下令發起衝鋒,在一片廢墟與硝煙之間,總能再次響起自動武器掃射的聲音,緊接著子彈就會從各個角落,狂風驟雨般的傾瀉下來。
這位僱傭兵指揮官真的不知道,在那樣一片光禿禿,沒有掩體沒有戰壕,就連沙包都沒 有一個的山坡上,那些中國軍人,究竟用什麼方法,在迫擊炮轟擊和大口徑重機槍掃射中活下來,打到這個時候依然死戰不退。
不過,這一場雖然短暫卻絕對驚心動魄的攻堅戰,也應該結束了,因為,那一輛在一開始,就遭到中國軍人狙擊手襲擊,駕駛員當場死亡,直接撞到路外,和整支車隊脫節兩百多米的裝甲車,已經在副駕駛員的操作下,重新回到路上,一路高速賓士過來。
僱傭兵指揮官劈手搶過身邊傳令身手上的步話機,狂嗥道:「以你們的裝甲車為先鋒,對著山坡發起攻擊,我倒要看看,那些中國軍人,是不是都成仙成聖,可以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了!」
不等裝甲車裡的副駕駛員回話,這位指揮官就繼續狂嗥道:「小心不要輾到那些中國雜碎的身上,他們普通士兵的人頭都值五萬美元,組長級別的十萬,隊長二十萬,而像周玉起,鐵牛,雷洪飛這種核心骨幹,最起碼也是一百萬!你小子要是敢輾壞了我們的寶貴,小心我用你的臉蛋來擦我的皮靴!」
「海青舞值多少?」
「五百萬!」下意識的回答了這個問題後,僱傭兵隊長猛然瞪大了眼睛,步話機里傳來的聲音很陌生,他敢用自己的腦袋打賭,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和這個人打過交道,他脫口問道:「你是誰?」
步話機彼端的人,究竟是怎麼回答的,這位僱傭兵隊長已經來不及去細聽,如果到了這個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那輛十幾噸重的裝甲車,嘶吼著,咆哮著,就像是一頭看到紅布的西班牙鬥牛般,以每小時九十公里的驚人高速,對著他們所有人狠狠撞過來,還不知道立刻甩掉步話機抱頭鼠竄的話,這位僱傭兵隊長,根本沒有資格,指揮幾十號人在戰場上衝鋒陷陣!
如果這位指揮官,真的膽大包天,敢迎面看過去的話,他一定會驚駭欲死的發現,坐在裝甲車駕駛席上的,赫然是人頭價格比海青舞還要高出整整一百萬美元的風影樓!
這個時候的裝甲車車廂里,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縮小版的人間地獄,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由於風影樓沒有開槍,直接用格鬥軍刀,把所有人劈倒。車廂里到處都噴洒著紅的白的粘粘膩膩,天知道從人體哪個部位流出來的牛黃狗寶。
隨著裝甲車越跑越快,越晃越厲害,屍體就像是在跳霹靂舞般,不輕在車廂堅硬的地板上顫抖,而那些粘在車廂上的東西,更在地心萬有引力的作用下,一點點的向下滑,勾廓出一條條充滿抽象美感和藝術氣息的軌跡。如果在這個時候,真的有個記者,敢拿著照相機,把這一幕拍下來的話,百分之百會成為藝術家們為之瘋狂的血色天堂!
看著裝甲車嗥叫著,咆哮著,以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最豪放姿態,對著他們狠狠撞過來,剛才那些還耀武揚威,對著山坡上打出一發又一發炮彈的士兵們,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一群人就像是炸了窩的母雞般抱頭鼠竄。
當裝甲車以「鑿穿」的姿態,狠狠撞開停在路上的兩輛軍用卡車,直接撞翻了那輛加裝了十二點七毫米口徑重機槍的軍用吉普車,終於衝過僱傭兵的陣地後,所有人還沒有來得及松上一口氣,他們的眼睛就猛然瞪圓了。
如果他們沒有看錯的話,在裝甲車撞開的路上,被駕駛員通過瞭望孔,順手丟到外面的東西,大概,應該,可能,就是三顆遙控引爆的「闊刀」反步兵地雷吧?!
「轟!轟!轟!!!」
內部填裝了一點五磅C4炸藥的「闊刀」反步兵地雷被引爆了,三枚地雷,一共有四點五磅C4炸藥,但是最可怕的是,每一顆地雷裡面,都有七百顆鋼珠,三顆地雷加起來,就有整整兩千一百顆鋼珠,隨著爆炸,以超音速在空中亂飛亂撞亂舞。
猝不及防之下,面對如此高密度,猶如上百枝散彈槍一起發射的鋼珠撞擊,那些僱傭軍士兵絕大多人連慘叫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劈頭蓋臉砸過來的鋼珠,當場撞成了一堆幾乎再也看不出半點人形的爛肉。當三門迫擊炮旁邊擺的彈藥箱,也被「闊刀」地雷四處飛濺的鋼珠引爆,在方圓一百米內,已經絕不可能再有活著的生物存在。
帶著滿身鮮血,風影樓爬出了裝甲車,回頭望著身後那一片猶如修羅地獄的戰場,風影樓輕輕吁出一口肺葉里的悶氣,再用盡量緩慢的動作,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
「噠噠噠……」
就在這個時候,山頂上突然傳來了自動步槍掃射的聲音,緊接著,又傳來幾聲自衛手槍射擊的清脆聲響,風影樓還沒有露出奇怪的神色,山頂上的重機槍又開始怒吼。到了這個時候,任何一個人都應該能夠清楚的看出來,山腳下的僱傭兵已經全軍覆沒,可是山坡上的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竟然還在對著山下開槍!
當風影樓迂迴著,走到山頂,終於看清楚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的現狀時,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直到這個時候,第二火力支援小組,還在不停的射擊,甚至就連他這位指揮官下令,都不理不睬了。
整支火力支援小組,在沒有任何掩體的山坡上,被敵人用迫擊炮反覆轟炸,雙方的距離實在太近,對方的射出的炮彈,命中率極高,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只經歷了十五分鐘的交戰,第二火力支援小組,就已經當場陣亡了四人。
只有組長還活著,可是他的耳朵,已經因為炮彈在近距離爆炸,被生生震聾,而他的眼睛……也許是有一發炮彈在他面前爆炸,他已經來不及保護自己最重要的面部器官,他的眼珠竟然被衝擊波迎面撞中,由於壓強太大,而生生爆裂。
鮮血從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組長的眼眶裡不停流淌出來,看起來帶著一種令人心裡發冷的凄厲。
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但第二火力支援組組長,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兵,他把所有人的屍體,又擺放到了陣地上,把他們的武器,又放到了屍體的手邊。每隔三分鐘,覺得敵人可能又該開始發起衝鋒的時候,他就跑到那些屍體的身後,用戰友們的槍向山下射擊,打上幾發子彈後,又轉移到第二具屍體身後,再用第二枝槍射擊……他就這樣一個人,在戰場上不斷的跑動著,不斷盲著射擊著,將子彈和火箭彈,一發接著一發的打出去。
打空了所有子彈,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組長,又開始摸索著,給每一枝槍更換彈匣,看著他一邊用破破爛爛的衣袖,擦拭眼角流出來的鮮血,一邊用痛得發顫的雙手,在手槍彈匣里填裝子彈,一股酸酸楚楚的感覺,猛然襲上了風影樓的心頭。
一個殘廢,一個耳朵被震襲,眼睛被炸瞎了,在現實生活中,已經是生活不能自理的重度殘廢,竟然用他區區一個人,硬頂住了擁有迫擊炮和重機槍的敵人反覆攻擊!就是因為他不停的在戰場前沿移動,不停地躲在兄弟們的屍體背後射擊,那些敵人才會覺得,打了這麼久,中國軍人一個也沒有被打死,就是因為他們的膽氣已經被打寒了,他們才會沒有發覺,山頂上射出來的子彈,已經失去了準頭,才會剛剛衝上去,山上槍聲一響,又潮水般的退了下來。
一個殘廢,幾具屍體,幾枝被炸得破破爛爛的槍,就憑這些,他竟然守住了陣地!
風影樓走了過去,他伸出手輕輕在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組長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他想用這種動作,告訴對方,戰鬥已經結束了,他們已經勝利了。可是風影樓的手還沒有縮回來,他就猛然聽到第二火力支援小組組長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猶如受傷野獸般的瘋狂吼叫。緊接著,對方整個人拼盡全力狠狠撞到了他的懷裡,就算是風影樓,在近距離挨了這樣一記重擊,都不由自主的向後仰天摔倒。
後背還沒有接觸到摻雜了大量彈片,天知道會不會扎傷自己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