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與爭鋒 第二十五章 光榮與悲哀

凌晨五點四十五分,天與地之間還是一片混沌,海島上的一百八十多個職業軍人,就睜開了雙眼。他們整理好自己的內務,然後自發自覺的集中到一起。

這些中國軍人,驚訝的發現,已經擁有少將軍階,應該坐在有真皮沙發和空調辦公室里,一邊喝著濃茶,一邊聽部下彙報各種工作的李向商,竟然早已經收拾妥當,靜靜地站在集合點,在等著他們了。

李向商已經年近五十,面對一群平均年齡僅僅二十五歲,卻接受過最嚴格軍事訓練的特種兵,他喊出來的第一句話,竟然就是:「跟上我,不要掉隊!」

說完這些話,李向商轉過頭,直接帶著所有人,繞著整個海島,開始進行十公里越野跑。當年,年僅二十二歲的李向商,以代理班長身份,帶領第五特殊部隊學員,走進越南戰場,他喊的就是這句話;當年,李向商以第五特殊部隊教官的身份,帶領學員狙擊恐怖分子時,他喊的是這句話;當年,李向商從鄭勛老校長的手中,接過了第五特殊部隊最高指揮權,面對全校師生,他說出來的,仍然是這句話!

望著全身上下,依然保留著猛虎般的氣勢與姿態,帶頭邁開了自己雙腿的李向商,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在幾位隊長的帶領下,這些來自天南地北,隸屬部隊不同的職業軍人,排成了一條 整齊的四列隊形,跟在李向商身後,開始了他們進入軍營以後,每天都會準時參加的晨練。

一百八十多雙穿著皮靴的大腳,以相同的頻率,相同的節奏,一次次抬起,又一次次重重落下,站在這樣的行列中,聽著前後左右,那些抱著相同目的,擁有相同堅強的兄弟,沉穩有力的呼吸聲,感受著他們這全中國最精銳,最優秀士兵聚集在一起,以跑在最前方的李向商少將為核心,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最澎湃力量,一股說不出來的火熱,突然在每一個人的血管中不斷流淌,他們就像是火爐的煤炭,彼此影響,彼此照亮,彼此燃燒,就是在這樣的團隊中,在這樣的氛圍中,直至把他們所有人,變成了翻滾沸騰的最瘋狂火焰!

跑著跑著,在這些中國最精銳職業軍人越來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竟然硬是透出了猶如戰鼓狂擂金戈交鳴的歷史迴音。當跑在最前方的李向商,喊出「一二三四」的口號時,所有人都伸直了脖子,把他們的無悔,他們的青春,他們的夢想,他們所有的愛,所有的牽掛,所有的熱情,都一起拚命吼了出去。

只是一百八十多個人,可是在這個時候,嘹亮的口號卻當真是真透雲霄。

海島外面的戰艦,依然忠實的監視著海島上的一切,把實況畫面,傳送到指揮中心。看到這一幕,指揮中心的所有人,臉上都猛然揚起了興奮的紅暈。一個詞,在他們的嘴裡滾動,但是卻因為心情太過於激動,而始終沒有吐出來……虎狼之師!

有人說過,一頭獅子帶領的羊群,可以戰勝一隻綿羊帶領的獅群。李向商當然是雄獅是怒虎,是沖霄飛起,必將九天驚天的狂龍,但是他帶領的,卻絕對不是軟弱可欺的綿羊,而是一群昂首嘯谷,必將百獸震惶的幼虎!

新兵入營,他們必須要接受三個月新兵訓練。

在這枯燥的三個月中,他們會反覆練習隊列,練習正步走,很多人都感到苦不堪言,很多人都覺得這樣做,根本就是在浪費他們的時間。實際上,也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覺,就是通過這種看似最簡單,最枯燥的基本訓練,他們一起行動,一起呼吸,一起挨罰,一起受獎,一起歡笑,一起悲傷,直至他們再站立到隊列時,就算不用自己的眼睛,不用自己的耳朵,也能感受到其他人的動作,了解其他人的心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有在戰場上,形成一個可以依此依靠,彼此信賴的作戰團隊!

沒有人能想到,李向商就是用這種看似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把所有人統合在一起,用團隊的力量,驅散了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恐懼。看到這一幕,任何人都相信,他們這個群體中,再也不會出現血狼和坦克那樣的逃兵。

突然間,跑在最前方的李向商,停下了腳步,在他的臉上,更露出了淡淡的悲傷。

現在已經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但是借著即將消失在天幕中的最後一縷月光,順著李向商所視的方向看過去,整支隊伍里所有人,都猛然停下了腳步。

他們終於跑到了昨天晚上的那個海灘前,登陸艦還有來,血狼和坦克,這兩個已經被所有人排斥的人,當然還在沙灘上。只是,血狼已經不會再走上登陸艦,更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個海島了。

血狼就跪在地上,在他手中赫然抓著八名隊長,一起起誓時,插進沙灘的竹刀。他就是用這一把某位隊長親手製作的竹刀,刺進了自己的心臟。血狼對自己下手夠狠,整把竹刀都貫進了他的胸膛,順著肋骨的縫隙,刺破了人類最致命的心臟。鮮血順著竹片特有的弧形空隙,一點點滲出來,在他雙膝下面的沙灘上,浸出了大大的一片。

血狼的屍體,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裡,他的雙眼依然死命瞪圓,看他的嘴型,似乎就算是死了,仍然在控訴著什麼,或者希望著什麼。而坦克,他還活著,他雙手死命捏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裡扯下來的布片,神情獃滯地坐在沙灘上,獃獃地望著屍體已經徹底涼透的血狼,任由眼淚一波接著一波從眼睛裡流淌出來,又被迎面吹至的海風,一次次吹乾。

李向商繞過了血狼,在他的身體上,已經出現了點點屍斑,這說明血狼已經死了幾個小時,就算是神仙來了,也不可能再讓血狼的心臟重新恢複跳動。但是李向商的目光,卻在血狼的右手中指上輕輕打了一個轉,在上面有用牙齒咬出來的傷口,看起來,血狼在臨死之前,似乎用自己的鮮血,寫了些什麼。

看到這一幕,李向商猛然覺得喉嚨有點堵塞了。作為第五特殊部隊的校長,李向商當然明白,為什麼血狼要用自己的鮮血去寫血書,卻沒有像正常人一樣,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而是咬破了中指。

一個職業軍人,一個受過最嚴格訓練的職業軍人,他最應該愛護的,就是自己的右手食指!因為,他們就是用這根手指去開槍,他們必須保證自己的右手食指,擁有足夠的靈敏度,讓他們通過這根手指,和手裡的槍,融為再無可分割的整體!

血狼雖然已經是一個逃兵,更被李向商當眾驅逐出軍隊,可是他在臨死的時候,仍然像美麗的女人遇到危險,就會先護自己的臉一樣,下意識的保護了自己最重要的右手食指。看到這一幕,就連李向商都不知道,他現在心裡湧起的,究竟是驕傲還是悲傷,或者是兩者兼而有之。

李向商最終走到了坦克面前,他想儘可能用溫柔的動作,從坦克手裡取出那塊應該帶著血狼最後遺言的布片,可是他失敗了。坦克就像是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最後撈到一根稻草般,死命抓住了那塊布片,他抓的是那樣用力,看他雙手十指都泛出一片鐵青的顏色上來看,他很可能已經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變得僵便,甚至是抽筋了。

坦克的嘴唇在不停的嚅動,雖然他已經嗓子沙啞,幾乎再也發不出什麼聲音,但是李向商仍然在坦克的口型中,讀出了他在不停重複的話:「血狼,你回來啊,你回來啊。我們一起回家,一起離開這個海島好不好?你醒一醒,我們一起退出軍隊,好不好?你,你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啊……」

李向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猛然暴喝道:「坦克!」

猛然聽到李向商猶如怒雷轟鳴般的暴喝,一直神情獃滯,獃獃坐在沙灘上,彷彿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的坦克,在看似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猛然象身體里上了發條般直直跳起來,嘶聲叫道:「到!」

「立正!」

「趴!」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視中,聽到李向商命令的坦克,大腦也許還沒有恢複意識,但是他的身體,已經本能的挺成了一桿標槍。

「敬禮!」

仍然沒有任何猶豫,坦克的右手撮起,帶著曾經練習過上萬次,早已經融入他生命最深處的節奏與剛勁,狠狠劃向自己的右額,對著李向商,敬上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而在這個時候,他一直死死捏在手裡,彷彿就算是死了,都不會鬆開的那塊碎布,已經在敬禮時,被他放開了。

那塊記錄著血狼最後遺言的碎片,在海風的吹拂下,一路向前飄,但是李向商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抓住它。面對一個站在自己面前,敬出軍禮的士兵,李向商也慢慢地挺直了自己的身體,用最認真的態度,回了對方一個軍禮。然後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水壺,把它送到坦克面前,沉聲命令道:「喝!」

眼看著坦克接過水壺,並把壺嘴送到嘴邊,在喉結上下涌動中,把裡面的淡水,灌進胃裡,李向商終於回過頭,從許婷婷手中,接過了她剛才及時抓住的布片。

綠色的布,已經變成黑紅色的血字,混合在一起,在這種能見度不高的情況下,真的很難辨認,所以李向商看得很慢。他一個字,接著一字,慢慢分辨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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