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誰主浮沉 第四十二章 歸途

風影樓仔細端詳著躺在床上的媽媽。

可以看得出來,幾個留在家裡的弟弟妹妹,在這一年時間裡,都在盡心儘力的照顧她。每天都有人給她全身按摩,用這種方法,讓她的肌肉依然保持著正常人的健康彈性;每天花瓶里,都有人會放上一束鮮花,讓花的幽雅與清馨,充斥在病房的每一個人角落,硬是有了幾分家的感覺。每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都會有人拉開窗帘,任由陽光的燦爛與生機,毫無保留的傾灑進來,而到了這個時候,幾個孩子就會趴在媽媽的身邊,向她講述這一天的所見所聞。

就是因為這樣,在她的身上沒有一絲病人的蒼白,從風影樓的角度看過去,她就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彷彿只是沉睡著,正在做著一場甜美,所以寧願沉淪在裡面,遲遲不願意醒來的夢。

「對不起,我和爸不應該聯手騙你,我曾經以自為智比高天,可以運籌帷幄,把一切都操縱在計算之內,可是我錯了……」

風影樓制定了一個超級陷阱,他用了 五年時間,終於讓隱藏在幕後的黑手浮出水面,為了達成目的,他設計了一個又一個假象,但是,有一點是卻真的。就算他已經大獲全勝,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的媽媽,依然靜靜躺在病床上,不會走,不會動,不會說,不會笑,只能在心臟一下下跳動中,慢慢消耗著生命與青春。

「我在制定這個計畫時,就曾經想過,等事情過去後,我一定會跑到您的面前,向您道歉,把所有的經過,所有的原委,都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我甚至連怎麼嬉皮笑臉,如何撒賴撒歡的來讓您心軟,都想好了。」

「我知道您會生氣,我知道您會不開心,可是,您不高興的話,可以罵我,就算是抓起家裡那根雞蛋粗的擀麵杖我都行啊,您用得著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嗎?媽,你知道不知道,看著你這個樣子,我心裡……好難受……」

說到這裡,風影樓已經泣不成聲。他還是太年輕了,他少年得志,驕傲的自以為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驕傲的認為,憑他的智慧,可以把一切都操縱在自己的掌心裡。在判斷出第五特殊部隊內部出現叛徒後,風影樓制定了「引君入瓮」的計畫,是風影樓決定,不把事件真相告訴身邊的人,可是誰能想到,他在漫長的五年計畫中,僅僅犯了一個錯誤,面對的,就是一個他根本無法承受的懲罰?!

「是我把你害成了這樣,但是我卻不能一直陪在您的身邊,我今天,就要返回學校了。我從來都沒有被開除過,我從來都是第五特殊部隊的一個兵,媽,如果你真的能聽到這個消息,並且為我感到高興的話,求求你,對我笑一笑,哪怕只是笑上一下,也行啊!」

風影樓用手背擦掉了眼角的眼淚,他痴痴地望著躺在床上的母親,他似乎要把眼前的一切,深深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直至成為生命中再也無法消磨的印痕:「醫生說你有百分之五恢複意識的機率,一百個人當中,就有五個人能重新睜開眼睛呢,你是風紅偉的老婆,更是我風影樓的老媽,你面對的只是一場二十選一的比賽,你又怎麼可以輸?!」

……

風影樓不停地說著,可是現在,無論他坐在病床前,怎麼說,怎麼喊,怎麼哭,這個在世界上最疼他,愛他的媽媽,也無法伸出手輕輕在他的頭頂摩娑,更不會再對他露出那最溫柔的恬靜的微笑了。

奇蹟,這一次並沒有降臨到風影樓的頭上。

當風影樓終於走出了這間病房後,迎著幾雙充滿關切的眼神,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爸!」風影樓望著眼睛裡同樣帶著濃濃悲傷的風紅偉,低聲道:「還記得我小時候,您經常讓我當著客人的面,做的小遊戲嗎?」

風紅偉點了點頭,他記得,他現在還清楚的記得,莫天在和風影樓長談後,對他說過的一句話……你兒子本來是一頭猛,可是你卻把他養成了一條貓。

「我們再做上一次好嗎?」

聽到風影樓的話,看著這個長得比自己幾乎要高出一頭,臉上淚痕未乾的兒子,風紅偉眼睛裡露出了淡淡的詫異,但是他卻沒有多說什麼,走到風影樓面前,在特護病房外的走廊里,伸手輕輕鉗起了風影樓的右耳朵。

「勾勾勾……」

猶如小公雞打鳴般的響聲,隨之在特護病房外的走廊里響起。當風紅偉又把手按到風影樓的鼻子上時,風影樓舉起雙手,做出蜷縮狀,他嘴裡更熟悉的連續學了幾聲狗叫:「汪!汪!汪汪!」

一個已經二十多歲的大男人,竟然做出這種樣子,看起來當真是說不出的滑稽與可笑,但是在場卻沒有一個人發笑,包括風影樓最小的弟弟妹妹在內,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父子做著在十幾年前,經常做的小遊戲。

揪風影樓的左耳朵,他就學豬叫,揪風影樓的右耳朵,他就學雞叫,按他的鼻子,他就學狗叫,做完全套的遊戲後,風紅偉看著一個恰好從他們身邊走過,正在捂著嘴不斷偷笑,縱然已經走出二十幾米遠,仍然頻頻回頭的女護士,輕嘆道:「你都多大了,還要老爸陪你玩這種小孩子的遊戲。」

風影樓將一隻小型錄音機塞到了風紅偉的手裡,「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像媽這種情況,想要重新恢複意識,必須需要她自己擁有強烈的生存慾望才行。如果有她最在乎的人,在她耳邊不停說話,對她也許會有幫助,所以我把想說的話,還有剛才的叫聲,全部錄了進去,爸你有空的時候,就拿它在媽的耳邊播放。就算媽真的氣我,惱我,不願理我,你把這盤錄音帶在她的耳邊放上幾十回,幾百回,她聽得實在煩了,說不定也會忍不住睜開眼睛,大喊一聲『真是煩死人了』!」

目送著風影樓走出了醫院的大門,捏著風影樓留下的錄音機,風紅偉返身走回了特護病房。他伸手拉開了罩在妻子臉上的棉被,看著妻子在風影樓走出病房後,早已經哭得一塌糊塗的臉,他輕嘆了一聲,道:「我和兒子聯手騙你,是不對,是活該受罰,可是你這個當媽的,下手未免也太狠了吧。要知道,小樓這一走,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了。你真的想讓他,帶著這麼重的心事離開啊?」

話音未落,明明還處於暈迷狀態,無論風影樓剛才怎麼說,怎麼哀求,怎麼哭訴,都一動不動躺在那兒的母親,突然直接蹦一起來,二話不說,張開嘴巴直接狠狠咬到了風紅偉的手臂上。感受著手臂肌肉上傳來的劇痛,風紅偉不由在心裡發出了一聲哀嘆。

也許是那幾個孩子,把他的老婆大人照顧得實在是太好了,也許是只當了一年植物人,還沒有把一個人的精力和體力完全消耗乾淨,也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明明剛剛恢複意識還沒有超過十個小時,恢複性訓練都沒有,她就可以張開嘴巴,像只野貓似的四處咬人了。看看他手臂上由牙齒留下的傷痕吧,林林總總,可是已經有三十多處。這些咬傷,一層疊加著一層,看樣子,他這輩子,都要帶著這種愛恨交雜的印記了。

「我就是要讓他帶著愧疚離開!」

媽媽劈手搶過風紅偉手裡的錄音機,把它緊緊抱在了懷裡,「他有心事,對我這個媽還有還內疚,那麼如果有一天,他又到了戰場上,再次遇到危險,也許就會三思而後行,少上一分莽撞,多上一分小心,哪怕是能多上一點點活下來的機率,也好啊!」

聽到這裡,風紅偉真的要嘆息了,可是老婆大人後面說的話,卻讓他不由瞪大了雙眼。

「還有,你們爺兩個串通好了騙我,讓我流幹了眼淚不說,還受盡了欺負,到最後只想一死了事,還多虧我命大,才沒有稀里糊塗冤死的過了奈何橋,你們別以為事後說上幾句好話,在我面前裝上一回小丑,我就會原諒你們!」」

風影樓的媽媽昂起臉,用她沙啞的嗓子,叫道:「以後我要天天咬你出氣,小樓今天就要走了,我只咬他一次哪能出得了氣,當然是要他天天挂念著我這個媽,天天覺得愧疚得不得了才行!風紅偉你敢不敢打賭,等以後我們老了,小樓對我,肯定比對你好!」

看見風紅偉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風影樓的老媽瞪起了眼睛,「現在我又想咬人了,把你的手臂伸過來!」

就在牙齒再次重重咬到自己的手臂上,風紅偉臉上露出痛楚與快樂並存的笑容時,無論是他,還是專心在他手臂上用力猛咬的妻子,都不知道,已經走出醫院大門的風影樓,臉上突然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老爸,看來你以後的日子,還真是不好過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老媽是屬貓的,牙齒功夫了得啊。雖然我只有一個女朋友,相處的時間又短得可憐,但是老爸,說到哄人的本事,你真是和我差遠了!你看看我,一進病房就發現老媽純粹是在裝死,我就在她的面前,又哭又說又喊,打足了親情牌,別看老媽躺在那裡死挺著沒哭沒笑沒叫沒鬧,估計心裡早已經感動得一塌糊塗了。」

說到這裡,風影樓不由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他之所以突然想和老爸玩玩小時候經常做的遊戲,不過是早就眼尖的發現老爹手臂上的牙印,想要找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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