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誰主浮沉 第三十九章 兄弟情絕

李凡知道龍王下樓的速度沒有自己快,他也知道,但是他真的沒有時間再去等龍王,他再也不顧掩飾自己的行蹤,拔出隨身佩帶的手槍,以驚人的高速在這個城市的街頭全力奔跑。

在漫長的一年時間裡,每天都用填鴨的方法,強行記憶所有的數據,到了最後就算是閉著眼睛,他也能憑記憶畫面這個城市的地圖,這一切的努力,在今天終於得到了回報。哪裡有可以穿行的小巷,通過它又能走到哪裡;哪裡鑽進去就是死胡同;而哪裡,最適合隱藏行蹤,在高速飛奔中,腦海中所有的資料,被一點一滴的被調閱出來,在李凡的內心深處,形成了一幅比衛星圖片更清晰的地形圖。

也就是因為比任何人更了解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當李凡衝進一條長長的,就連燈都沒有一盞的長巷,終於看到了一個即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舉起了手中的槍,厲喝道:「站住,不然我開槍了!」

聽到李凡的聲音,那個獨自在長巷中慢慢行走的男人,身體微微一震,可是他卻沒有慌張,他甚至沒有像普通人一樣下意識的回頭,他只是按照李凡的命令,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舉起你的雙手,把它放到我能看到的位置!」

在李凡的命令下,那個站在前面,一直沒有回頭的男人,用儘可能 不引起誤會的動作,舉起了自己的雙手。

「把你的槍丟下。」

這一次,那個男人卻沒有立刻執行李凡的命令,面對這一幕,李凡的雙眼瞳孔微微一縮,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男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到底是想讓我舉起雙手,一直把它們放到你能看到的位置上,還是要我放下手,掏出槍並把它丟到地上?李凡,你是我們當中最聰明,最有頭腦的一個,怎麼才幾年時間不見,就變成了一個語無倫次,自相矛盾的笨蛋了?」

聽著對方那微微帶著點沙啞,卻散發著強烈磁性的聲音,李凡整個人已經痴了。

就在一分鐘前,明明所有的證據都顯示,製造出這一系血案的人,只可能是受過「鬼刺」訓練的風影樓,可是在李凡的心裡,他仍然在固執,或者說是拚命的說服自己,他要讓自己堅信,眼前的一切,都是誤會。他一次次的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風影樓依然是那個臉上帶著羞澀笑容,眼睛猶如天空般清澈的大男孩,依然是那個帶領他們在阿富汗戰場上,縱橫天下雖死無悔,所以可以笑得坦坦蕩蕩,所以在打電話回家時,可以哭得一塌糊塗的老大。

可是當他拼盡一切力量,終於追上了殺人兇手的節奏,終於在這條長巷裡追上了對方的腳步時,聽著對方熟悉的聲音,李凡最後的希望,在一瞬間,都片片破碎了。

沒錯,就是他,就是李凡這五年來一直思念,一直引以為驕,以為他們真的可以一起彼此扶持著走到世界最巔峰的老大,風影樓!

「老大……」李凡在這個時候的聲音,已經無可抑制的透出一絲顫抖,「真的是你?!」

「是我。」

站在前方的那個男人,輕輕嘆了一聲,他終於還是緩緩轉過了身。雖然四周沒有一盞燈,站在這片黑暗的長巷中,但是借著他們頭頂那輪並不算太皎潔的圓月,李凡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一起朝夕相處了九年時間,更曾經在阿富汗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老大,風影樓?!

五年時間,當兩個人再次相逢的時候,已經彼此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五年。

五年的流浪,並沒有摧毀風影樓身上屬於軍人的特質。也許是親眼見證了家庭慘變,也許在這最近的一年時間裡,他每天都生活在痛苦的掙扎當中,現在的風影樓,臉上已經再也沒有任何稚氣,就連他的眼睛裡,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血紅。當他轉過身時,一股猶如大漠風起般的孤獨與侵略感,混合著他最澎湃的生命力,就那樣劈頭蓋臉的狂拂而至。

如果說,在李凡記憶中,風影樓就是一頭溫和的雄獅,那麼他現在就是一頭在大自然中獨自流浪,獨自戰鬥,因為傷痕纍纍,所以愈發危險而善戰的狼!一個註定要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卻硬生生憑自己的雙手,從血池煉獄中掙扎出來,終於重見天日,終於重新返回到這個不公不正不平的人世間,註定要大開殺戒,用漫天血雨來洗滌這個世界的厲魂!

李凡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他和風影樓重新見面後他會怎麼說,會怎麼做。他曾經想過,自己勸得風影樓回心轉意,兩個人一起回到了第五特殊部隊;他曾經想過,風影樓和他揮手道別後,永遠離開了這個國家,離開了這片土地,這樣他們雖然再也不能相見,但是只要知道對方還活著,胸膛里的心臟,還在痴痴的跳動,這已經足夠了;李凡甚至想過,他在腰間綁著炸藥,抱著風影樓同歸於盡,在硝煙散盡後,他們兩個人就算是死,屍體依然緊緊地抱在一起……

但是當他真的到了這一天,到了這一刻,面對風影樓雙手血腥累累,已經站到社會對立面的兄弟,李凡發現,他竟然已經無話可說。」

風影樓到了現在,手上已經沾了太多的鮮血,他再也無法回頭,再也不可能回到第五特殊部隊,回到過去那朝夕相處的日子了。看著風影樓那一雙依然明亮,卻因為一直掙扎在痛苦的沉淵中無法自拔,所以深邃的讓人心碎的眼睛,李凡更不忍心去斥責,或者罵他什麼……

那些天天喊著軍人保家衛國的天職,喊著軍人就應該服從命令,面對危險就應該向前沖,遇到好處就應該往後縮,已經開始用「聖人」的標準,去衡量軍人的人們,如果設身處地,把你放到風影樓的位置上,經歷了那一切的一切,你是否還能說得那樣大義凜然,說得那樣冠冕堂皇?!

「老大……真的是你?」

這個問題,李凡已經問過了一次,現在兩個人四目對視,李凡竟然又問了一次。風影樓也不厭其煩的又回答了一次:「沒錯,是我。」

「老大,放棄吧,好嗎?」李凡望著風影樓,他的聲音中已經透出了濃濃的哀求:「你應該知道,你在學校里學到的技術太可怕,殺傷力太強,如果你真的站到了社會的對立面,學校絕對不會允許你這樣的人繼續存在。如果你現在就立刻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片是非,一切都還來得及。」

說到這裡,明明知道不應該,李凡還是終於忍不住悲叫了一聲:「老大,你要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十年?!」

嘴裡念著聽著這個詞,風影樓突然笑了,他滿臉的笑容,但是他的眼睛裡揚起的,分明就是痛徹心扉的破碎,「李凡,你知道我這一年是怎麼過的嗎?」

李凡輕輕的搖頭,他不知道風影樓是怎麼過的,但是看著風影樓僅僅二十齣頭,就已經有點微微灰白的發梢,他卻只覺得喉嚨發緊。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會被第五特殊部隊追殺,我不怕死,但是我害怕自己在沒有替家人報仇雪恨之前,就死在了自己朋友,甚至是教官的槍下。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著我的弟弟妹妹,進入了阿富汗,在那裡找到了曾經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的阿富汗兄弟。我在他那裡得到了武器裝備,我每天都拚命訓練自己,一有機會,就出去幫助他們追殺恐怖分子,在半年時間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用這雙手,殺掉了多少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

風影樓瞪著李凡,他舉起了自己的雙手,嘶聲道:「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我夢見那些被我在白天擊斃的恐怖分子,伸出他們尖尖的手指,帶著滿臉的鮮血,吐著長長的舌頭要找我索命。我夢見我那個明明是被人亂刀砍死,又丟進硝水池裡死無全屍的老爸,就用他那一身光禿禿的骨頭架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問我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為他報仇;我甚至夢見了我的媽媽,哭泣著問我,為什麼那麼狠心,竟然想親手關閉她維持生命用的氧氣瓶……」

「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我無論有多累,每天也只能睡上三四個小時。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更知道,我的精神已經漸漸處於崩潰的邊緣,現在的我,還能不能再多活上半年,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竟然還在這裡跟我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風影樓嘶聲叫道:「高尚的李凡,可以堪比聖人的李凡,我的好兄弟李凡,要不然這樣好不好,我現在就去殺了你的全家,我倒想看看,你明明知道誰是你滅門仇人,更清楚地知道我在哪裡等你,是不是還真的能忍上十年,等上十年!」

李凡靜靜地看著風影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眼睛裡濃濃的失望,竟然一點點地消失了,最後剩下的,只是溫柔的同情。

風影樓真的已經快瘋了。

那位心理學導師,早就發現,風影樓整個人,就是典型的「棉里針」,只有壓迫他,才會讓他爆發出內心深處,最鋒利的一面。所以她想方設法的布局,把風影樓逼得從第五特殊部隊自逐出去,讓他在外面流浪了整整四年時間。

那漫長的四年,雖然讓風影樓真正了解了人性,了解了身邊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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