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誰主浮沉 第十章 有誰能記住,這些沒有軍功章的英雄?

路再長,也有自己的盡頭。

三天的行程後,風影樓終於找到了陳徒步的家。

出現在風影樓面前的,是一幢古香古色,充滿歐式風格的三層別墅,看它的建築材料,還有那兩根已經出現了絲絲裂紋,卻依然挺立如屹的門庭廊柱,如果風影樓沒有猜錯的話,這樣一幢坐落在鬧市區里的別墅,至少已經擁有了上百年的歷史。歷代能居住在這裡的主人,更是非富則貴的一方人傑。

面對這樣一幢代表了身份與地位的別墅,風影樓卻輕輕皺起了眉頭。

他真的不明白,以陳徒步家裡人掌握的權力與地位,為什麼會允許有人在他們的家園附近這麼做!放眼望去,除了這一幢古香古色的別墅,附近方圓幾百米內的所有房屋,都已經被推土機剷平,那一堆堆破破爛爛的磚瓦堆礫,似乎仍然在對每一個人默默訴說著,這條擁有悠久歷史的街道,曾經如何的繁華。

沒有了道路,沒有了左鄰右舍,切斷了供電,沒有了自來水,甚至連四周的地基,都被人直接挖開,只剩下這幢別墅,猶如一座靈塔般,孤獨的屹立在這一片破敗,但是也許一兩年後,就會比以往更繁華的廢墟當中,痴痴守護著它曾經的世界。

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在不停的按著門鈴,也許是裡面沒有人,也許是裡面的主人, 已經不願意再理會這種不受歡迎的客人,所以門一直沒有開。最後這兩個男人,只能帶著一臉悻悻然,跳下高高的地基,踏著滿地碎石瓦礫,走向遠遠停在外面的一輛汽車。

「我操,一個老而不死半截身子踏進棺材裡板里的老太婆,一個死了丈夫沒人要的寡婦,八成都是心理變態,要不然的話,為什麼老闆都出到兩千萬了,還是在那裡象兩個棒槌似的不鬆口?」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他捲起了自己的衣袖,扯鬆了自己那代表斯文與禮儀的領帶,道:「我們的工程,就因為她們這最後一個釘子戶,硬拖了大半年都沒有動工,我們天天往她們家裡跑,跑得腿都快細了,磨破了嘴皮子,結果她們倒好,現在乾脆連門都不開了。我看,就是我們對這幫老娘們太客氣,客氣得讓她們登鼻子上臉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後面的男人到了這個時候,臉上還帶著笑容,但是在風影樓看來,他笑得真得是好假,「人家以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據說幾十年前,當家的男人,也是軍隊里的一號人物。要不是考慮到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可能被反咬上幾口,你以為老闆的脾氣,真的好得可以任由她們得瑟這麼久?」

「我呸!」

走在前面的男人,瞪了一眼和自己擦肩而過,同樣以那幢別墅為目標的風影樓,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拔毛的鳳凰不如雞!」

風影樓的身體微微一頓,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邁著猶如鐘錶齒輪般精確的步伐,繼續抱著懷裡的背包,走向了那幢孤仃仃的別墅。

「鈴鈴鈴……」

不要說是這幢至少擁有一百多年歷史的別墅了,就連門上的電鈴,按下去發出來的聲音,都是最古老,猶如鬧鐘般單調的鈴聲。但是踩著門前那條細細碎碎,用雨花石鋪墊出來的小路,看著足足兩米多寬的大門上,那縱然經歷了百年滄桑,依然美輪美奐,散發著幽幽光彩的黃銅浮雕,在單調而枯燥的鈴聲中,風影樓卻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一股和周圍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竟然如此格格不入,來自歷史的深沉與厚重。

那兩個雖然穿上了西裝打起了領帶,但是還是無法掩飾身上江湖氣息的男人,之所以離開別墅後,才敢背後亂罵,大概也是因為站在這幢歷史悠久的建築物前,已經隱隱會明白,雖然已經人事兩非,但是這裡生活的人,仍然不是他們這些小混混,能夠輕辱的對象。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這幢房子我們不賣,更不會從這裡搬出去,看著你們把它直接推倒!你們再來說多少次,問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樣!電斷了,我們可以點蠟燭,水沒了,我雖然只是一個女人,也可以每天從外面拎回來兩桶水,兩千萬是很多,但是,想要用這樣的價格,買走我們最珍視的家園,還差很多很多。你們請回吧,麻煩你們轉告你們的老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隔著大門,房間里傳來了一個雖然已經被打擾得不勝其煩,但是談吐依然得體,不亢不卑,不失大家風範的聲音。

雖然她並沒有打開大門,但是出於擁有相當教養,所積累出來的禮貌,她仍然拉開了大門上的觀察窗,當她看清楚了風影樓那張年輕的臉,她不由略略一怔:「請問,你是哪位?」

不用去問,風影樓就已經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全身都是書卷的味道的女人,就是陳徒步的母親。

縱然時光已經帶走了她的青春,讓她的皮膚不再猶如牛奶般的晶瑩剔透,但是,時間卻並沒有辦法帶走屬於她的美麗。她的眼睛裡帶著淡淡的柔和,和用知識與修養,融合起來的世事霍達與洒脫,而她的臉上,那微微一怔後,隨之揚起的禮貌笑容,更溫柔得猶如春風拂面。

事實上,三月的春風,又怎麼可能有她的笑容中,這股醉人的風華?

面對她,相信任何一個人,都會驚嘆於她的氣質與風度,而忘了她的真實年齡。也就是因為從她的身上繼承了四五分的風度,陳徒步才會在學校里,擁有了驚人的個人魅力。

「我叫風影樓,是陳徒步的朋友,我們在同一間學校學習。」

站在大門裡面的女人,臉上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隨著「噠」的一聲輕響,大門上的鎖被打開了。當她拉開大門,帶著一臉的微笑,歡迎風影樓這個來自千里之外的客人時,風影樓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的雙手上。

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和她身後大廳里那架質樸的鋼琴彼此應和,形成了混若天成的畫面。但是,也同樣是這雙手,打破了她身上,那無處不在的風華天成。也許只有風影樓這樣的人,才能敏銳的捕捉到,她因為經常從事某種體力勞動,手指骨節微微變粗的現實。

風影樓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同樣放在大廳里的兩隻水桶上。鋼琴,水桶,一雙充滿藝術美感,卻不再完美無瑕的手,就是這三樣東西,竟然讓風影樓看得有點痴了。

「請進來吧,」她似乎看出了風影樓的目光轉動,更看出了風影樓的心理變化,但是她卻比毫不以為忤,微笑著道:「我聽徒步說過,你們這些在同一間學校上學的孩子,都是不折不扣的怪胎。你們除了清水,幾乎不喝任何帶有刺激成分的飲料,但是你一定要品嘗我泡的九連環。」

無論風影樓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他仍然忍不住問道:「九連環?」

「是茶。」她回答得風淡雲輕:「俗話說得好,一樣的米,養百樣的人。其實茶,也是一樣。一樣的水,一樣的茶,用不同的火候和心情,就能煮出不同質感的茶。一杯為客人生津止渴,二杯讓客人齒頰留香,三杯猶如輕風拂面,四杯請客人心靜如谷,五杯道盡主人熱情如火,六杯傾訴有朋自遠方來不樂說乎,七杯……」

風影樓怔怔地聽著,他知道中國的茶道源遠流長,但是他真的不知道,用九杯清茶,她就能煮出一番海闊天空。事實上,靜靜聆聽著她的娓娓訴說,一股高山流水,幽泉微涌的感受,正在風影樓的心頭滋生,不知不覺間,已經輕輕掃掉了他長途跋涉的旅途勞頓。

她明明關心自己的兒子,急切的想要知道陳徒步近況,卻更關心遠道而來的客人。直到她搬出一套茶具,真的準備為自己沏茶,風影樓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們被外面的人逼成了這樣,為什麼不找人幫忙?」

剛才那個兩個房地產公司的職工說得沒有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風影樓絕不相信,有資格進入第五特殊部隊的陳徒步,他的父輩,甚至是祖輩,所有的人脈關係,都因為「人走茶涼」這句話,斷得乾乾淨淨。就算是真的沒有外援了,哪怕是打電話給陳徒步,她們也絕對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

「我們陳家,什麼時候落魄到要四處乞求幫助的時候了?」

正在煮茶的女人還沒有回答,一個枯澀干硬,帶著岩石般堅硬和壓迫感的聲音,就從二樓傳下來。在風影樓抬頭注視下,一個頭髮花白,身板卻依然硬朗的身影,沿著樓梯,慢慢走了下來。

她長得並不高,很瘦,鋒利中帶著高高在上氣息的眼神,還有她總是下意識的抿起嘴唇,直至在臉部形成的那兩條深深印痕,都清楚的說明,她並是一個過於嚴厲,很不好相處的人。

果然,她走下來後,望著自己的兒媳婦,張口就是斥責:「婉玫,你連對方的根底都不知道,就憑他說的一句話,就忙不迭的把他請進了家裡,如果他是對方請來,摸我們家底的人,你不是被別人賣了,都還要傻傻的一邊煮茶,一邊替別人數錢?」

被婆婆稱為「婉玫」的女人,輕輕的搖頭,她抬起頭望著風影樓,低聲道:「我一看他就覺得心裡親近,他沒有惡意。」

奶奶輕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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