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誰主浮沉 第三章 誓不低頭(下)

牛,賊牛!

這三個字直說得風影樓心驚肉跳,對方表現出來的態度越佩服,就說明他的父親風紅偉的禍闖得越大。更何況,特派員已經點頭,那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做出這樣的評價後,就閉緊了嘴巴,顯然是案件等級太高,縱然他們可以確定這輛汽車裡擁有足夠的安保措施,對風影樓又有一種同根相生的親近,受到工作守則所限,仍然不能透露任何實質性內容。

事實上,這也根本不是一場問訊,在後面的兩個半小時內,都是風影樓一個人在講。他講自己如何進入了阿富汗,以什麼樣的方法,什麼樣的方式,打入了基地組織;他講自己和安德魯的相逢,講遭遇轟炸的那一天,他們兩個如何並肩作戰相互掩護;講他在重傷垂死時,安德魯如何與自己不離不棄;講陳徒步如何找到了他,又如何靜靜的死在了他的懷裡……

風影樓不停地說著,那幾個人,包括特派員在內,從頭到尾都沒有打斷風影樓的途述,他們只是靜靜地聽著,但是當風影樓講到安德魯的真實身份時,這三個人卻不由自主的彼此對視了一眼,風影樓更清楚地看到,那個最年輕的工作人員,臉上分明揚起了一個「這下你可是惹到大麻煩了」的表情。

但是風影樓仍然繼續講了下去,沒有砌詞掩飾,更沒有摻雜謊言,他將自己所 有的經歷,包括個人感情變化,都一五一十交待得清清楚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明白,在這種要命的時候,如果僅僅是因為羞澀,或者是為了個人隱私,就去想方設法的砌詞掩徹,甚至是摻雜謊言,這不但會給對方的工作造成困擾,更會變成他風影樓這一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

又搭乘了一次軍用運輸機,再轉了兩次車,五個小時後,風影樓終於坐到了受審席上。當著所有人的面,特派員伸手關閉了審訊犯人時,會用到的射燈。

「在審訊時,用燈光直接照到受審者的臉上,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能把受審者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受審者卻無法看清楚我們的臉,這種交流上的差異,會持續性對審問者,形成心理壓力。」

特派員盯著風影樓的眼睛,沉聲道:「我看過你的受訓資料,這種過於溫和的審訊技巧,對你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我也知道,你想全力配合我們,減少你父親風紅偉的麻煩,所以我們就直奔主題吧。你知道不知道你父親風紅偉,在六年前,加入了一個『雷鷹』組織?」

面對特派員和架在面前的攝像機,風影樓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在攝像機的彼端,一定有精通人類行為心理學的大師,在監視風影樓的一舉一動,甚至會把他接受問訊時拍的錄像反覆播放,通過他的面部表情變換和眼睛瞳孔的擴散程度,來確定風影樓是否說了謊言。

風影樓回答得很坦蕩:「不知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雷鷹』這個組織,他們的成員身份,和成立的宗旨?」

「不知道!」

「你認識這個人嗎?」

特派員將一張相片亮到了風影樓的面前,雖然一眼就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風影樓仍然仔細打量了幾遍,直到確定不會出現錯誤後,他才點了點頭,「認識,他叫楊牧,曾經是541集團軍秘書處的處長,後來又被調到了中科院。在我們整個軍區大院里,沒有人不知道,他是軍長身邊的紅人,更具有計算機般的記憶力!對了,我和雷洪飛大哥認識的那一天晚上,也是他趕在公安局之前,把我們接回去的。」

特派員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你父親風紅偉和楊牧之間的關係怎麼樣?」

風影樓是實話實說:「楊牧是軍長身邊的紅人,平時有大把的人想著巴結他,我爸那種在部隊里總是副職,沒有任何實權,在外人面前又沒有半點脾氣的人,他根本看不到眼裡,我看他們之間的關係,和陌生人差不了多少。」

聽到這裡,審訊室里的其他人,臉上突然都露出了奇怪到極點的表情。但是特派員卻在點頭,他能坐在現在的位置上,當然有過人的眼力,他能看出來,風影樓並沒有撒謊。

「也許在九年前,他們真的形成陌路,可是現在,你父親風紅偉和楊牧,不但都是『雷鷹』組織里的核心骨幹,更是一同犯案,一起被捕,受審時還拚命把過錯大包大攬,想要為對方脫罪的好兄弟了!」

特派員盯著風影樓的眼睛,他在這個時候當真是語出如刀:「你知道不知道,風紅偉,楊牧,還有『雷鷹』組織的另外四名成員,他們聯手犯案,最終闖下大禍束手就擒,為的全都是……你?!」

風影樓猛的呆住了。

特派員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風影樓的耳朵中,又何異於怒雷轟鳴?

「雷鷹,是軍隊中一些擁有相同理念,並願意為之努力的少壯派軍人,組成的私人團體。在他們中間,不乏楊牧這種擁有一技之長的特殊人才,他們一向認為,中央提出的『和平崛起』戰略方針並沒有錯,但是在現代化戰爭當中,如果只能任由敵人準備充分首先攻擊,再想著去後發致人,軍隊必然要吃足大虧。所以,他們成立這個組織的宗旨,就是在不違反『和平崛起』戰略方針的前提下,儘可能削弱敵人在開戰前的破壞力!」

聽到這裡,風影樓的身體,突然開始輕輕顫抖起來,真的,他似乎,已經猜到些什麼了。

「他們以美國、俄羅斯這兩個軍事強國為假想敵,不斷進行戰略推演,最後他們得出的結論是,美國和俄羅斯,都是利用各種通訊衛星連結成緊密的通訊網和監控體系,作為指揮軍隊行動的重要平台,這是他們最大的優勢,但同時也是他們最大的弱點。一旦他們的信息平台被破壞,戰鬥力必然在瞬間銳減,用這種方法,甚至可能在局部戰場上,扭轉敵我雙方的戰力對比!」

說到這裡,就連特派員的臉上,都露出了一絲尊敬,「他們是一批精力充沛的實幹派軍人,雖然分布在天南地北,沒有資金支持,沒有上級的認可,很多成員甚至彼此間都沒有見過面,但是這一切,並沒有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他們利用自己手中的渠道,收集國外一切關於衛星,軍用、民用互聯網信息,他們甚至藉助其中一名成員的工作便利,在西藏一個雷達監控站,不斷練習爭奪假想目標敵軍用衛星控制權,利用計算機病毒,在對方操作系統中植入程序後門之類的電子對抗。」

「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一旦戰爭爆發強敵入侵,他們就要化身鷹隼,對敵人的電子信息平台,發起最猛烈,最無孔不入的進攻,為我們的祖國,建立起一道永不消逝的電子長城……」

特派員的話突然中斷了,因為,那個在戰場上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奇蹟,堅強得看似無懈可擊的大男孩,竟然哭了。

知道這裡是審訊室,知道他必須要努力配合調查,知道在這個時候,至少有三四台攝像機,從不同的角度,拍攝著他的一言一行,而這些錄像,更會成為長時期封存的檔案資料,風影樓真的想在這裡留下一個好的形象,可是聽到這裡,幾乎從來沒有真正感受到父愛的溫暖,更不知道父愛的慈祥究竟什麼味道的風影樓,品嘗著內心深處,那股沸騰得令他整個人的靈魂,都要為之燃燒的喜歡,品嘗著一個迷路的孩子,被父親緊緊抱在懷裡,外面的風風雨雨似乎已經遠在另外一個世界的安全,感受著自己對父親,那早已經封塵多年的尊敬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復甦,風影樓又怎麼可能不哭?!

就是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委屈的淚水,快樂的淚水,再無遺憾的淚水,一波接著一波,從風影樓的眼睛裡,再也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明白了,他真的什麼都明白了。

難怪他們九個人能在絕處逢生;難怪他們九個人,會在四面楚歌必將全軍覆沒的最後一戰中,突然得到了天基武器的支援;難怪他一回到祖國,明明立下了大功,仍然被立刻帶走,接受調查;難怪就連莫天教官那樣的人物,也要對著風紅偉說上一聲佩服!

他那個自私的父親,對著外人總是揚起一張無害笑臉的父親,從副連長開始干起,當過副營長,副團長,直至副師長,半輩子在軍隊里打滾,卻始終得不到真正權力,卻愈發對權力產生了近乎病態渴望,甚至不惜用自己唯一的兒子搭建仕途道路的父親,竟然在風影樓最需要幫助,最渴望獲得親人的溫暖,卻只能用一個電話,向家人最後道別的時候,以最不可思議的方式,就那麼的的確確的出現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雖然已經想明白了這一切,雖然快樂的,喜悅的,委屈的眼淚,早已經不受控制,在眾目睽睽之下哭得一塌糊塗,可是風影樓還是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他那個為了爬得更高,獲得真正權力,可以連尊嚴都徹底放下的父親,明明知道如果在那個絕對敏感的時刻,動用了更絕對敏感的手段,他必然會踏進深淵再無插身的可能,他為什麼依然做得如此無怨無悔,依然可以做得如此義無反顧!

要知道,他可是一個把寬容都給了外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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