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天狼破軍 第六十八章 請讓我愛你一萬年

「媽!」

「嗯!」

「媽!」

「嗯!」

「媽!」

「嗯!」

……

風影樓真的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的嚨喉里卻像塞滿了東西,他只能不停的,傻傻的,一次又一次喊著他出生以後,第一句學會的話。而遠在萬里之外的母親,也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回應著。

重複,重複再重複,直到風影樓臉上的淚痕一點點被從遙遠的西伯利亞,吹來的風,一點點吹乾,直到風影樓又一點點重新挺直了自己的腰。可是,眼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淌滿了母親的臉龐,而她握住電話的手指,更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了一層層青白。

「小樓!」母親突然開口了,「答應媽媽,如果有一天,你要出去執行軍事任務,真的被逼入絕境,千萬不要想著去逞英雄,如果實在不行了,哪怕是……」

說到這裡,母親的聲音猛然停頓了,但是母子連心,說不出來的恐慌與不安,還是讓她把自己的軟弱與擔憂,再無可保留的徹底釋放出來,「哪怕是……向敵人繳槍投降也行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風影樓還沒有回答,母親的道歉,母親的擔憂,母親的驚惶不安,就已經如此清晰的通過電波,傳進了他的耳朵:「媽媽不 想要什麼軍功章,更從來沒有想過要你成為人人敬仰的英雄,媽媽只是想要我的小樓,可以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活著,讓我親眼看著你一天天長大,一天天的懂事,直至可以憑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對媽媽來說,這已經足夠了啊!」

風影樓在笑,而新的眼淚,再一次沾滿了他好不容易被風吹乾的臉龐。

為了讓他能夠繼續活下去,他的媽媽,寧可他在戰場上對著敵人繳械投降,寧可他成為軍隊所有人最不恥的背叛者。以一個現役軍人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當然足夠讓一些衛道士們,猶如被人踩到尾巴般的跳起來,指手劃腳,說出一篇又一篇慷慨激昂的討伐檄文,用來表達自己的高尚與威武不能屈了。

可是,縱然天地悠悠,縱然千夫所指,他的媽媽仍然這麼叮囑了。

無論時過境遷,無論他接受過什麼樣的訓練,擁有了什麼樣的非凡成就,無論他在周圍的人的眼中,究竟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他在母親的眼裡,永遠都是那個帶著一臉的天真,可以為了一杯兌了啤酒的酸奶,和一個殺人兇手,一起開懷暢飲的孩子啊!

「嘀……」

電話里傳來了一聲電子輕鳴,風影樓根本不知道應該回覆母親的叮囑,在這個時候,他更不知道要用什麼樣的話,才能讓電話彼端,已經開始輕輕抽泣起來的母親收起臉上的淚水,所以,他只能輕輕切斷了這一次通訊。

靜靜站在風影樓身邊的龍王,突然輕聲問道:「你後悔了嗎?」

後悔?!

在嘴裡回味著這個詞,風影樓輕輕昂起了頭。如果不是他堅持拚死追殺,如果不是他明知事不可為,仍然堅持進攻這座山峰,最起碼,他們也可以活著回到中國,因為得到英雄式的對待吧?

他……後悔了嗎?!

面對龍王的問題,風影樓在搖頭。

「在很小的時候,我讀過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這篇文章的作者,曾經在西方一個先當發達的國家,居住了若干年,他的那篇文章,寫的就是他在國外生活時,經歷過的一件小事。」

龍王不知道風影樓到了這個時候,為什麼會突然向他講起了故事,但是他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故事的起因很簡單,有一位太太,她在家裡養了一隻很兇悍的狼狗,經常從家裡跳出來嚇唬路人,有一次它突然發狂,跳出來想要咬一個逗弄它,把它挑逗得發了火的小女孩,結果正好有兩個巡警路過,為了救出那個小女孩,當場開槍把那隻狼狗擊斃了。那位太太,就把這兩個警察直接告到了市長那裡,說那條狗,就是她最親近的家庭一員,僅僅是憤怒了,就被兩名巡警當場射殺不說,甚至殘忍的對著它,連續射出了六發子彈,她認為,這麼殘忍,這麼兇惡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當公民的守護神!」

這篇故事,風影樓看了大概已經超過十年了,當時他是搬著字典,一點點讀完了裡面的內容,但是到了今天,他竟然還能如此清楚的複述出裡面的內容,「一開始,寫這篇文章的作者,根本沒有把這個新聞當一回事,在他眼裡看來,狼狗都要把小女孩咬死了,巡警開槍把它當場擊斃,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根本沒有再去深追的必要。結果第二天,他驚訝的發現,動物保護協會的人,出面號召大家,到市辦公大樓前靜坐,要求市長嚴懲兩個能一口氣,對著一頭平時為了保護主人,忠心耿耿的獵犬,連續打出六發子彈的暴徒。」

龍王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抽了一句:「這下,那兩個巡警要倒大霉了吧?」

風影樓淡淡的搖頭,「面對輿論一面倒的情況,市警察局終於開始反擊了。他們公布了大量關於那位太太養的狼狗,亂吠亂叫恐嚇路人,直至鄰居或路人投訴的記錄,用來證明,如果兩名巡警如果不當場擊斃目標,小女孩就可能被活活咬死的可能。最重要的是,他們出示了一份法醫驗屍報告,用來證明,雖然六發子彈,有三發直接命中了狗的頭部,但是由於他們裝備的手槍口徑太小,火力不足,六發子彈,真正致命的,竟然只有最後一槍!」

「而到了這個時候,那位太太的哭訴,還有她繪聲繪色,描述狗是如何忠心,如何聽話的演講,已經再也無法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了。幾乎所有人都在質問,為什麼警察裝備的手槍,竟然在近距離,要用六發子彈,才能打死一條狗,他們納稅人的錢,究竟都幹什麼用了,警察的裝備這麼差,一旦面對暴徒,又憑什麼去保護他們無辜的市民!而民眾抗議,更演化成了一場示威遊行。」

狗的故事講到這裡,龍王早已經瞪大了眼睛,脫口道:「至於這麼誇張嗎?!」

風影樓不置可否的輕輕聳了聳肩,淡然道:「最後市長親自召開記者會,公布市財政名目,向所有市民證明,他們沒有浪費納稅人的金錢。最重要的是,兩周後,全市的警察,已經更換上了口徑更大,火力強悍的新型警用手槍,警察局局長,更是邀請記者,得意洋洋的向他們演示新型手槍的威力,展現他們面對可能出現的暴徒,擁有了更強大的威懾力,錢花了,槍買了,狗埋了,財務公開了,遊行的人散了,大家都彼此折騰了一番,從而一片皆大歡喜了。」

說到這裡,故事講完了。

「寫這個故事的作者,雖然沒有明說自己的態度,但是他的字裡行間,卻無不透露出『這些人都是吃飽了撐的,純屬沒事找事』的感慨,甚至還有著幾分不以為然的諷刺。」風影樓輕瞄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龍王,道:「你覺得怎麼樣?」

龍王在思索著,這從一條狗被擊斃引發的故事,的確是夠曲折,似乎真的是純屬沒事找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內心深處,卻又隱隱覺得,那個作者的不以為然,並不一定就是正確的。

「這其實是中西文化差異的一種體現。」

風影樓淡然道:「西方國家,喜歡見微知著防患於未然,而我中國文化傳統與處事態度,造就了我們喜歡事後補救的習性。兩個警察開了六槍,才能打死一條狗,武器威力嚴重不足,他們可以通過這件事,發現自身不足,直接進行改良。而在我們國家,狗死了,埋了,就一了百了,根本掀不起什麼水花,只有當真正出現暴徒,在實戰中,幾槍都打不死目標,非要對方臨死反擊,死上幾個人質,再死上幾個警察,才會引起關注,才會讓政府部門真正動起來。」

「我不是醫生,我不能讓更多的人明白,應該定時去醫院接受身體檢查,用『預防醫學』,代替我們習慣的『治療醫學』;我不是質監局工作人員,所以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那些豆腐渣工程,還沒有開始建造就被制止,而不是非要等著高樓倒塌,橋樑崩斷,才肯有人負責。」

風影樓面對祖國的方向,輕輕張開了雙臂。他彷彿要用這個動作,把那裡的山,那裡的水,那裡的天,一起攬進自己的懷抱里似的。「我沒有什麼遠大的理想,更不想擁有聖人般的情操,我也很怕死。但是我真的不明白,難道,非要到恐怖分子已經無孔不入,把炸彈放到我們身邊,非要我的親人和朋友痛過,哭過,付出了無可彌補的代價,甚至他們已經可以佔山為王劃地為界的時候,我們這些自詡為共和國守衛者的職業軍人,才會進入戰場,去和敵人奮力一戰嗎?」

「真到了那個時候,我們整個國家,究竟要死上多少人,究竟要付出多麼慘痛的代價?」

風影樓霍然轉頭,他瞪著龍王,放聲喝道:「而我們又憑什麼保證,在這些『必需』的犧牲當中,不會有我們的愛人,不會有我們最關心的母親,不會有我們最嚴厲,卻又把他們的關懷與希望,毫無保留傾注到我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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