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萬家燈火(下)

燈光明亮,如日暈耀眼;銅燈古樸,托著一朵燈花,便如托著整個世界一般。

從微小到隨時可能因呼吸而湮滅的小小燈花,到大方光華,照亮整個明燈台的光亮,中年書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一盞沒有燈芯的銅燈,一朵溫暖無比,彷彿承載了所有光明與希望的燈火,兩者合一,明明只是火光,卻彷彿凝聚了所有的華彩於一身,讓人不忍移開眼睛。

——燃燼心燈!

這盞古燈非是其他,正是昔日張凡在地下修仙界中得到的燃燼心燈。

燃燼心燈,本是頂尖靈寶一流,奈何缺失了燈芯,也就少了攻敵之力,一直不是很受張凡的重視,不過是用來修鍊噬火大法的工具而已。

再加上這麼多年來,一點燃燼心燈燈芯的消息都沒有,張凡都要將此事忘卻了。

可就在方才,就在書生掛上燈盞,道出了光明與希望之原意時,他的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終於將一點明悟捕捉。

夢姥姥以粥易夢,書生以湯換取故事,都是自眾生平凡中汲取不平凡處,一仙一凡,卻是殊途同歸。

現在張凡要做的,也是如此。

他要取的,卻是萬家燈火!

自人類始祖,或取雷擊木火,或鑽木取火,或引火火山,不論如何,終會化作晝夜不息的篝火,驅散黑暗,趕走猛獸,帶來溫暖,讓人們在對明日的希望中安然入夢。

萬家燈火,正是對此的延續,這是烙印在眾生本能中的寄託,在這一點火中,承載了無限的希望與光明。

「一山相隔,有聲音之殊,一水相望,有習俗之異。哪怕是共枕而眠,亦有同床異夢!」

「我要行遍天下,收集萬家燈火,匯此希望與光明之火,凝成一燈芯。」

「當次燈芯成時,燃燼心燈不復為燃燼心燈,可名為『萬家燈火』,到了那時,也是我元嬰大成際!」

伸手撫摩著手中的燃盡心燈,張凡的心中似乎另有一人,在不停地重複著,先是喃喃自語,繼而振聾發聵,到得最後,化作奔雷,撼動周身氣血靈力。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種立刻行遍天下,收集萬家燈火的渴望與衝動,他轉往望向了身前不遠處的書生。

只見得中年書生伸出手來,似想要撫摩一下燃燼心燈,看看這不用燈芯即可穩定燃燒,甚至狂風都不能使其搖曳的燈盞,是真實還是虛幻,掙扎了半晌,終究還是不敢。

他的臉上,滿是敬畏與狂喜之色,到了現在他如何不知,這個貌似普通的年輕人,便是他遍尋不得的仙師。

「書生,我說一故事你聽!」

回望了一眼萬家燈火,張凡微微一笑,道出了這麼一句話。

……

良久良久,天早已大亮,書生猶自在明燈台上奮筆疾書。

夜寒露重,他不知;駝鈴聲聲,他不聞;天已破曉,他不見,甚至多人從他的面前走過,亦不能分得他半點心思。

「真仙家故事也!予願足矣!」

不知過了多久,書生棄筆於地,大笑三聲,那種滿足與解脫,僅僅從此從未有過的暢然快意之聲,就可知一二了。

他所不知的是,張凡留下的,不止是一個仙家故事,還有一道清氣駐留體內,可護其元氣,保其外邪不侵,得享天年,乃是張凡對他的報答。

在書生小心地整理書冊之時,張凡早已遠在千里、萬里之外,叩響了一個個門戶……

……

四九寒冬,冰封萬里。

昔日的湖泊,在徹骨的冰寒之下,凝出一層厚厚的冰層,上鋪霜雪,奔馬可走。

此時已入夜,寒風凜冽,一點火光,在呼嘯寒風,漫天飄雪中,淡淡地,卻穩定地散發著光亮。

近前一看,那是一少年,揮著鑿子,在冰層上死命地鑿著,好像要冰層鑿出一個窟窿眼兒來。

明明寒風徹骨,少年卻是汗如雨下,浸濕了衣裳,顫抖著雙臂,猶自不停。

在他的身旁,一盞冰燈,朦朧光明,正是黑夜中不滅的燈盞。

以水桶凝冰,鑿出孔洞,放入燈盞,就是一盞冰燈,在這冰天雪地中,最好的照明工具。

良久良久,月上中天,少年忽然身子一軟,趴窩於冰層上,鑿子滑落一旁,不過片刻,便被冰雪覆蓋。

少年顯然是耗盡了力氣,蠕動著,在他鑿了半天的冰層處趴著,似要用體溫,融化這一片冰寒。

「啪啪啪……」

就在少年的意識漸漸模糊時,一聲聲異響入耳,勉強張開眼睛望去,卻是一雙赤足,踏著冰雪而來,止於他的身前。

「這麼冷的天,怎麼打著赤腳?」

少年的神志都快要不清了,卻是不曾注意到,在他面前這雙腳上,無污垢,無凍瘡,甚至連半點冰冷之青色都沒有,恍若不是在冰雪上漫步,而是在春光明媚里踏著青草香。

「少年,你這是為何?」

一個溫和的聲音入耳,少年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勉強支撐了起來,向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披散著頭髮的青衣客,在這邊天氣,在這片刻就可將一人掩埋的紛飛大雪中,此人卻是一身清爽,身上不曾沾到半點雪花。

「魚,我娘要吃魚,她要不行了……」

不知為什麼,彷彿那聲音中有著魔力一般,這個倔強的少年,竟是毫不遲疑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卧冰求鯉啊!」

一聲嘆息,極其微弱,幾不可聞。

就在少年重新軟倒之時,青衣客手上一翻,一盞銅燈在手,輕聲道:「少年人,請借一點燈火?」

「借火?」

少年扭過頭去,恰見那冰燈,猶自穩定地發著光亮,竭力地驅散著黑暗,正是這夜之黑,冰之冷中,唯一的希望與溫暖。

「好!」

鼓著力氣,應了一聲,少年只覺得周身的力氣,彷彿都隨著這一聲應下而流逝,恍若要沉入下沉下去,直入冰層之底部。

忽然,所有的力氣,如潮水般涌回了身上,溫暖似太陽不吝的光照洋溢,「砰」,少年一下子從地上蹦起,詫異地上下撫摩了一下,心中靈光乍現,抬頭望向那青衣客,正見得他手上的燈盞,將一點燈花吞噬入內。

光明,溫暖,希望,燈光彷彿可以驅散所有的陰霾,少年只覺得全身上下有著使不完的力氣,下意識地在地上四顧了起來。

「少年人,你在找什麼呢?」

「我在找我的鑿子。」

少年漫不經心地答道,旋即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腳下盡冰雪,覆於小腿高,別說一鑿子,就是一活人,也早已被掩埋,尋之不得了。

「何須鑿子,那冰層,不是被你的體溫化開了嗎?」

青衣客笑著,伸手向下一指道。

「啊!」

少年本待不信,可循著他的手指望去,卻見得那片刻前他還趴窩著,如青石般無法撼動的冰層,已是消融開來,露出冰寒的湖水,蕩漾微光,倒映燈火。

「撲通」

一條鯉魚湊趣地蹦出,砸在冰面上,驚慌著想要掙扎回水中,卻被兩隻手掌緊緊地抱住。

「太好了,娘親有魚吃了。」

少年舉著鯉魚歡呼著,抬頭再看,眼前一望無垠,儘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哪裡有半點人影。

少年回家,烹煮鮮魚,其母服之,病體乃愈,遂明得遇仙人,家立長生排位,日夜供奉不提。

……

炊煙裊裊,隨風氣搖擺,不過數百戶小村,在此時看來,人氣喧囂。

村中屋上,惟一戶無炊煙,不是無人居住,不是主人外出,而是已然無力起身。

「噼里啪啦……」

脆響一聲,清香撲鼻,一盞簡陋的油燈上爆開一點燈火。

那是一個老得都快不能動的老婦人,她躺在床榻上,將乾癟的老手從燈火上移開,手上有一爆開的銀杏,先前的脆響,便是銀杏被火烤熟後的響動。

老婦哆嗦著,勉強將銀杏塞入口中,耐心無比地咀嚼著,好像在品嘗著什麼珍饈似的,哪怕腹中從鼓動如雷到無力悶響,猶自不捨得咽下了。

半晌,她嘆息一聲,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想滅了油燈,免得浪費之時,「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進來吧」

老婦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如同蚊蚋,別說門外之人,就是在床榻之旁,怕也是聽之不清。

門戶洞開,冷風刮入,老婦打了個寒顫,將破被子摟得更緊了。

睜開老眼望去,卻是一青衣客。

「老夫人,你有幾日不曾食?」

青衣客入門,四顧了一下,開口說道。

在他入內之後,無論是風氣頓止,暖意融融,好像狂風亦不敢侵犯。

「三……三日……」

老婦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還是感覺到了一股不尋常,連遲疑一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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