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看兩府變遷,欲祭天封神

「這才多長時間?就鬧出這種事情?」

看著面前幾人,皇帝李坤眉頭緊皺,面色頗為不悅。

和兩年前相比,他的樣子蒼老許多,頭上多了不少白髮,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不再顯得精明強幹,但又生出一種別樣威嚴。

對面,幾位宰執和重臣低頭不語,尤其是為首的徐進,更是面色連變,這次的禍端,就是始於他徐家的族人,就算徐進現在為宰輔之首,面對皇帝的怒火,也有些吃不消了。

不錯,和之前相比,宰輔的行列又有變化,樞密院因國戰之故,樞密使王靖和樞密副使耿赤還是原樣不動,可政事堂內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政事堂的五個人,以王甫、馬陽為首,餘下就是威望不低的張鏈,緊隨其後的則是閆東亭,徐進作為後進之人,資歷最淺。

眼下,當初的五人,只有兩人還位列其中,正是徐進和馬陽,而馬陽又處於半退隱的狀態,全副心神都放在著書立說上,就算是今日這樣眾臣雲集的會議,他這位宰執也只是身居一角,不言不語。

除了馬陽,閆東亭去世,王甫在一年以前,被李坤拿著一個借口,撤了其職,本要再給他一個官職養著,但王甫乾脆自己辭了,自此寄情山水。

至於張鏈,同樣是自己請辭的,這位老臣心裡有數,知道那日逼宮之舉,已在皇心留下芥蒂,為了張家的富貴和安寧,他就在逼宮之後的半年,也就是兩年前請了辭,以自己的退去,換得張家的安寧。

如此一來,五去其三,餘下一個馬陽不聞不問,徐進順理成章的上位。

只是,這政事堂的宰輔之位,不可能永遠空缺,所以已經有人添補上去。

政事堂不光代表著天下權勢的核心,是朝廷的中樞,同樣也是各方利益博弈、角逐的地方,是皇帝用來平衡各方勢力的地方,所以宰執的人選,往往有一定意義,代表著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個集體意志——每一名宰執的背後,一般都站著一個利益集團。

當然,也有例外。

如現在的馬陽,因無為而為的關係,漸從原有的利益集團中剝離,加上他的名聲和成就,在政事堂中處於一種超然的狀態。

但除此之外,其餘的每個人,都有一定標籤,就算是徐進,這個在西北開疆而晉身的宰輔,現在也代表著西北方面的新興勢力。

張鏈原本代表著的,乃是大瑞世家大族的勢力,在他退下去之後,那世家們勢必要有一個新的掌舵者登場,這人就是許應一。

許家,亦是大瑞大姓之一,在前朝為五姓七家的一員,幾經起落,卻沒有沒落,在他們這等世家的眼中,王朝有著交替,可世家卻可長存。

值得一提的是,許應一原本外放為官,主政河北,掃平了饑荒與盜匪,協助盧養賑災,頗有成效,隨後抓住了北疆戰事的機會,一躍而起,以壯年之齡,就得入政事堂,成就宰執,就算是比起徐進也是不逞多讓,只是稍欠資歷。

除了許應一之外,新近的宰執,還有蔡闕。

此人以御史起家,從前執掌御史台,在世人眼中乃剛正不阿之人,在王甫興起變法後,其人時而抨擊,漸成舊黨中堅,如今入了政事堂,代表的正是舊黨的利益,算是接替馬陽的位置。

嚴格算起來,張鏈也是舊黨為首的幾人,但許應一和張鏈一比,在威望上大有不如,不可能憑藉一人就壓住陣腳,所以許應一主要代表的還是世家權力,而舊黨的利益,就漸漸滑落到蔡闕身上。

在許應一和蔡闕之外,政事堂的最後一人乃是邱言的熟人,正是出使三水的正使,孟青賓。

出使三水的功績,加上之後與草原上其他幾個部族的交涉,成就了孟青賓的地位,讓他借與外之能,順利步入政事堂。

不過,他背後的孟家,按理說同樣是世家大族,可在兩年以前,有了變化,得益於邱言留下來的活字印刷術、與嶄新的燒鍛之法,加上邱言掛名弟子華舍的幫助,孟家連同整個三晉之地,在技術上迅速崛起,並將這種技術優勢,轉化成了經濟利益,從而使得三晉,以及附近的河北道世家,在一定程度上發生了蛻變。

這種蛻變,使得這幾個家族更加傾向於變法一派的新黨,只是他們終究不可能跳出世家局限,所以孟青賓在政事堂中,表現出來的就是中間派,略微偏向於新黨。

如此一來,政事堂新的五人,也就是馬陽、徐進、許應一、蔡闕和孟青賓。

乍一看,除了略有偏向的孟青賓之外,幾乎沒有新黨的立足之地,再加上王甫被罷黜的關係,很多人一度以為,皇帝是要終止變法,排斥新黨。

不過,就在人心思變之際,隨著一紙任命,新黨中的重要人物岑帛升任禮部尚書,李坤又與他同知國事之便利,但凡宰執在御書房議事,都有岑帛相隨,並且不是旁聽,李坤時常會徵求意見,時有相應。

到了這個時候,其他大臣才意識到,王甫的離去,或許是因為其威望太高,對新法的影響太大,被皇帝所忌,又可能是在兵制改革方面與皇帝有嚴重分歧,這才退下,可皇帝並沒有因人費事的打算,依舊支持著變法。

不過,王甫一去,新黨一方論資歷和功績,都沒有合適之人足以步入政事堂,這才沒有人成就宰執,可對岑帛的安排,無異於是另一種形式的認可。

吏部掌管官員升遷,本是六部中權勢最大的部門,吏部尚書甚至有「天官」的稱呼,權柄不小,再算上能參與御書房奏對,幾乎是准宰執了,只等資歷熬夠,立刻就能登堂入室。

甚至,還有人意識到,馬陽這位無為宰執,之所以能穩坐政事堂,佔據一個位置,說不定,就是皇帝為了方便岑帛入宰的安排,這樣一來,等岑帛入堂時,就不會因此與其他勢力發生衝突——

兩年半後的今天,李坤這位皇帝,在平衡各方利益、異論相攪方面,已頗具手段,不再似原本那樣喜怒形於色,常給人以高深莫測之感,但碰上今天的事,還是免不了憤怒,怒火都顯露在臉上。

「北疆之敵盡被掃滅,所余不過殘留,當務之急為安置諸部,這是幾位愛卿之前所說,朕句句記在心裡,可你們就是這麼安置的?安置官胡作非為,令已經臣服的幾個部族,憤而將之他們斬殺,然後舉起叛旗!這是怎麼回事?嫌大瑞兵將死的不多?不夠?覺得戰局結束的太早?又或者覺得朕太過清閑,想給朕找點事做?」

李坤說著說著,聲音越發低沉,給在場的眾臣帶來巨大壓力。

「陛下,」王靖硬著頭皮道,「這事,或許是個機會,北疆之人虎狼之性,之所以臣服,是因柔羅人被我大瑞擊潰,將他們震懾,他們也打算抓住草原上的權力真空,依靠大瑞的力量崛起,成為新的霸主!這三個叛變的部族,正是其中代表,若將他們擊敗,可以殺雞儆猴。」

這位之前傾向講和的樞密使,在大瑞取得對柔羅的勝利後,腰杆子也直了起來,說話硬氣許多。

「哦?王卿是這麼認為的?」李坤循聲看去,眉頭一皺,將一份奏摺扔了過去,落在桌邊,「那不妨看看這封奏疏,這是三水安置使寫的,上面說了三水和其他幾大部族,對這次事情的看法。」

「陛下,這……」聽到這裡,王靖如何還不知道話中責備之意?

啪!

李坤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前線將士,用鮮血拚殺出來的疆土,差點就毀在幾個安置官的手上了!你瞧瞧,三水族人和其他草原之人,是怎麼說他們的?為所欲為!無法無天!那一句『我就是王法』,真是好大的霸氣!朕都不如!」

「陛下息怒!」

聽得此言,諸大臣都趕緊表態,知道皇帝所指是哪件事情。

李坤擺擺手,繼續道:「北疆能勝,有兵將廝殺之功,而奠定勝局的一仗,賴邱卿之策方成,平定了柔羅反撲,朕說要按他那封奏疏施行安置之策,可你們是怎麼說的?」

李坤從位子上起身,緩緩前行,口中則道:「說邱卿遠離前線久矣,所知時過境遷,其策不可大用,接著就派出自己的安置官去接收勝果,結果,你們就是這般行事的?就是這樣安置的?這是逼他們再反!」

被他這樣責問,眾臣不發一語。

「事已至此,朕也有了決定,邱卿那封奏摺,所言比爾等更見用心,從今往後,北疆安置事宜,皆從其上!這事,要在獻俘大典前做好,另外,朕過幾日祭天,要冊封一位正神,這事也要安排下去。」

聽得此言,人群中的一人立刻一驚。

「這個皇帝要冊封正神?為何從來沒聽過此事?這種敏感的時候,冊封神靈,王朝氣運很可能加持其身!等到部洲晉陞之際,豈非要被分潤不少氣運?佔了好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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