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岩鬼吞人皇,水牢起光暈

「算你有理,可關於閱歷、經歷的方面,還是欠妥,」聽到這裡,席慕遠這時語氣已經平淡許多,「你逼著他們下田,難免助漲逆反之心,未必就能增長閱歷,況且人生有涯,豈能事事皆歷?」

「此言不假,沒有經歷,未必就會做出錯誤判斷,但……」邱言說到這裡,指了指額頭,「若開始的思路就不對,就有些問題了。或許,隨著人道發展,有些事單憑現實已難以認知,只能靠著腦子去想,才能達成,可這裡面也涉及到方法。」

「方法?」席慕遠聞言越發疑惑,「此話怎講?」

「不知席兄記不記那個路含?」邱言這時也發出了詢問。

「自是記得。」

邱言則繼續道:「既然記得,那你應該還記得,他與士兵的對話,當時路含幹了農活,就覺得辛勞,貶低兵卒,但他卻不知道,士兵每日操練更為艱辛,這就表現了他在處理事情時的思路,不能以己推人,眼光也有局限,在他的感官中,累就是干農活,輕鬆就是在旁觀看。」

「這只是一時之感。」席慕遠的聲音已經放低許多。

邱言的聲音略而低沉:「人生有涯,不能事事皆歷,但人生總會遇上從沒接觸過的事物、經歷失敗,那時要如何處理?是立刻就將之貶斥,還是試著去解決呢?這閱歷,不是讓人什麼事情都懂、都會,而是能正確的看待問題。」

他又看了席慕遠一眼:「就算是研究抽象的概念,卻沒有行之有效的方法,真的能有所成么?知行合一,不是事事都必要嘗試,而是一種行事的方法,處理具體的事情可以用之,即便是抽象的概念,其推導的過程中,同樣也是踐行心中所知,而不是空泛的分析。」

席慕遠想了一下,接著道:「邱兄的意思,我大致能夠明白,也是正理,只是單純下幾天田地,未必就能增長多少見識和經歷。」

「見識和閱歷,不在下田受累中,這只是表象,」邱言聞言,卻笑了起來,「種地並不簡單,播種、施肥、耕耘、澆水,甚至和村中百姓的交談、調度,裡面都蘊藏著不少道理,我曾見一老農,他談種樹,有如宰輔談論治國。」

「這……」席慕遠聽了這些,想要再說什麼,又找不到確切的話語。

邱言看出其人念頭,便道:「你也不要著惱,這終是我的一家之言,其他人經歷和所處不同,自然會有其他看法,這才是人道真諦,百花齊放,學說合乎時宜,就能促進人道,等人道變遷,自有其他學說補上,但前進時不該後視,國戰時不該散謠,每個階段側重不同,治國如齊家,不能剛能飽食,就抱怨不如隔壁富庶、沒有僕從丫鬟服侍,這事情總要一步步走,等我處理完手中事,自然還有探討,我去國子監也不是為了讓監生去種地的。」

這話提醒了席慕遠,就聽他道:「是了,邱兄為何現在就回來了?可是皇上那邊有了消息?」席慕遠生前也是書生,自然也關心著這個事情。

邱言回道:「具體的情形還不能說,不是不信任席兄,而是本著守諾之舉,不過這件事情還未了結,後續之事或許還將上演,如今我回來,也只是臨時,除此之外,還要收拾一下細軟。」

席慕遠露出疑惑之色,問道:「收拾細軟?所為何哉?難道是要出京,去什麼地方?」

「非也,」邱言搖搖頭,然後道,「是要去搬家,這事我剛才路過門房的時候,已經讓他去通知管事了。」邱言的府邸也不算小,這府中該有的僕從也都齊全了,自然都是身家清白,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邱言事必躬親。

席慕遠低頭看了一眼邱言身前的桌面,笑問:「既然是要搬家,邱兄怎麼還有時間在這裡拿出紙筆,抬手研磨?」

「這是臨時有了一點感悟,所以要提前記錄下來,省得遺忘。」話落,他也不管身邊還有一魂,頭一低,手一動,那筆尖就在雪白的紙張上划過,留下一道墨跡。

這一筆,突兀、堅定,但和邱言平日里的文風、筆意、神韻卻大有不同,看慣了邱言書法的席慕遠,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變化,細細品味,悚然而驚,竟是在那筆畫里,感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血腥氣息!

對面,邱言筆下不停,一筆之後手腕翻轉,那紙上的筆畫也隨之曲折蜿蜒,不消片刻,一個「血」字就呈現在紙上。

字為血,意如血!

彈指間,有濃厚的血腥味從這字中湧出,衝擊著席慕遠的感知,更是讓他的魂體有所變化。

「這……我的魂體在這般濃烈的衝擊下,不僅沒有搖曳、有損,反而生出一種如沐春風之感,就好像是入了冥土一般!」席慕遠雖未入過冥,但隨在邱言身邊,著實是學到了不少東西,方才有此一說。

這個發現,讓席慕遠精神一振,在細細打探,又從那字中感受到一點無邊無際的感覺,就好像看著的不是一個字,而是一片廣闊的天地!

只是,這片天地卻是通紅一片,其中更是鬼氣森森,觀之就讓人心生壓抑,進而蔓延到整個房間裡面,使得空氣中增加了一點詭異氣息,氣氛變化。

不過,不等席慕遠更進一步加以感知,邱言已然微微轉肘,筆尖提放,在那血字的邊上,又落下一撇!

這個筆畫一成型,屋子裡的氣氛又是一轉,那股詭異並未散去,可其中又多了一種凝固、鎮壓的意境,就像是要將一切都給鎖起來一樣!

「好厲害,單憑手中筆、紙上字,就將周圍氣氛、意境,這般輕易扭轉,如此看來,邱兄這一次所得的感悟,著實是非同小可!」

心裡暗暗感嘆著,席慕遠不由更加上心,凝神之下,見邱言又寫下了幾道筆畫,糾結在一起,好似鎖鏈、欄杆一樣,要將什麼精神、事物給鎖住、關住!

不錯,這正是席慕遠心頭生出的感覺,栩栩如生,目光所觸,心頭的一點感悟竟是難以動彈,好像被那幾個筆畫給鎖住、定住了一樣。

這一下,讓他不由生出一點驚恐,不過不等他有所反應,邱言就突然停筆,然後抬起頭,眼底正浮現著思索和探究的神態。

「終究還是差一點,要見了真正的景象,才能真正明白……」

……

另一邊,無邊血獄。

兩名鬼差,帶著李坤騰雲駕霧,這一走竟是走了三天三夜。

不過,在這血獄大地,一般意義上的晝夜交替並不存在,只是邱言卻注意到,那天上其實也有近似於太陽之物,宛如紅日,四周有陣陣光暈,凌空旋轉,每十二個時辰回到原處。

參照三身之時,能夠判斷出,那光暈紅日與天地時辰相當。

另一邊,在這三天中,之前遇到過的血色雷霆,又出現了不少次,每一次出現,都會伴隨著如霧如雨的血色點滴。

那點滴中蘊含著的,是一種奇特的意境,與人道相關,又被某種事物隔絕,無法感悟真切。

不過,這些依然得到的感悟,還是被他凝結起來,醞釀在心,並且借著血肉身,用紙筆記錄下來,只是礙於隔閡,終究難以觸及核心。

突然,疾飛的兩名鬼差停下了動作,兩鬼一魂就這麼凌空懸浮,跟著兩差朝下一看,手中又是光芒一閃,一道黑芒急竄向下。

下方,那是一片起伏連綿的山脈,但山上沒有半點草木痕迹,而是光禿禿的岩石,岩石色澤暗紅,風一吹,嗚嗚作響。

而李坤卻是頭暈腦脹,這三日飛馳,就算有邱言護持,但這般長時間的挪移,還是讓他感到頗為辛苦。

過了幾息,他終於緩過勁來,立刻感到腹內飢餓難耐,但這般感受早就經歷多日,知道難以擺脫,卻也不去多問,只是看了下方岩山,心裡難免有異,又聯想到之前兩名鬼差的言語,遂忍不住問道:「兩位,這裡是什麼地方?為何要將朕帶來此處?你們之前所說大儒的下場,又是什麼意思?」

「問這麼多做什麼?跟著來就是了!」一名鬼差呵斥一聲。

但話音未落,那岩山轟隆作響,跟著那岩石凸起、凹陷中,居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面容!

此面龐大至極,依稀能辨別出眼口鼻,但都是岩閃構成,那嘴巴是一個貫穿東西的巨大峽谷,微微開合,傳出一個聲音——

「既有令牌,自是可以入內,只是你們所押送的這個人,並無文思伴身,又無秩序加持,只是命中帶有一點神道、文道的庇護,入不得此牢,不可久留!」

這聲音厚重回響,當真是震耳欲聾,聲音落下,峽谷中就湧出滾滾氣流,令天地為之變色,兩名鬼差與李坤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氣流帶著中,「唰」的一聲,徑直飛入了峽谷之中,頃刻不見了蹤影。

……

滴答!滴答!滴答!

這是一座幽深的水牢,一道道身影被鐵索鎖住,綳在牆上,突然,巨響從水牢深處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涌動,不少被鎖住的身影,都緩緩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光暈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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