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瓷韻流風 第二五六章 瓷暖鍋

孟氏驢肉館雖然剛剛開業,店面也不大,在這一趟街上,在諸多酒肆店鋪當中,這家館子是那麼的不起眼。但卻就是這家小館子,門口總是排起長隊,進進出出的酒客和食客絡繹不絕摩肩接踵。

店面里座位有限,很多人便買回家去吃。京師是大明最為繁華之地,可以說京師的食客嘴是嘴刁的,因為京師聚集著大明各種菜系的精英廚師,尋常菜品根本就提不起京師人的興趣。

可這樣看上去黑乎乎的孟氏驢肉,卻吸引了眾多好吃者蜂擁而至。能將驢肉烹制到這種令人流連忘返的地步,小寡婦孟藺的手藝可謂是一絕了。

張風耐著性子在人群中排著隊。

「好俊秀的老闆娘,嘖嘖,人俊驢肉香啊,這是娶回家做個小老婆該是一件多美的事情。」

「那是。」

「閉嘴,老娘賣肉不賣身,要買就老老實實排隊,不買趕緊滾蛋,再跟老娘風言風語,小心老娘去府衙告你調戲民女。」

張風耳邊傳來孟藺大聲的怒斥聲,不由啞然一笑。

眾食客鬨笑一陣,便不再出言相戲。畢竟,排隊的這些人都是普通的市井百姓,即便是有富貴人家,派來買肉的也只能是下人,開個玩笑可以,但真要調戲民女,他們是沒有這個膽子的。

更何況,聽說這孟寡婦之兄還是當官的。

「到你了。」孟藺撩起圍裙擦了擦額頭地汗珠。驢肉館剛開張。人手少,她不得不親自當櫃買肉。

張風掃了孟藺一眼,哦了一聲,「老闆娘,給我來一盆吧,多盛些湯水。」

因為是「外賣」,驢肉館的肉是按鍋賣的。每一鍋驢肉倒入一個粗瓷盆里,然後用兩根草繩交叉一系。就可以帶走。連肉帶盆,要1錢銀子。

看著孟藺熟練地盛肉,系草繩,張風想起林沐風的囑咐,便小聲問了一句,「請問老闆娘可是姓孟,來自東昌府?」

孟藺訝然一聲。打量著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眉清目秀的青年,不由問道:「我是姓孟,也來自東昌府,怎麼,客人識得我嗎?」

她心裡奇怪著呢,自己兄長馬上要調任到京師,自己提前便賣了東昌府的館子。來到這京師繼續開了個小驢肉館過活,可這才來了幾天,難道就遇到了熟客?

張風淡淡笑著,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老闆娘,這是我家先生還給你的銀子……對了。我家先生便是林沐風。」

……

儘管張風在路上沒有耽擱,可當他帶著一盆香驢肉回去的時候,肉也好,湯也罷,都有些涼了。畢竟,這可是冬天。

林沐風俯下身聞了聞,起身笑著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張穎道:「穎兒,這驢肉很不錯,只是涼了不如趁熱好吃呢。」

香草想了想。「阿風。去取我們家地暖鍋來,給先生熱熱這驢肉。」

「暖鍋?」林沐風哦了一聲。沒多久便見張風取來一個黑乎乎圓溜溜的鐵質鍋具,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鐵質炭火盆,炭火盆里已經點起了火紅的木炭。

暖鍋放在小炭火盆上,倒入瓷盆里的驢肉,慢慢開始咕嘟起來。

林沐風搖了搖頭,他道何為暖鍋,原來就是簡陋的火鍋。

關於火鍋的起源,史書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是在三國時期或隋煬帝時代,那時地「銅鼎」,就是火鍋的前身;另一種說是火鍋始於東漢,出土文物中的「斗」就是指火鍋。可見火鍋在我國已有1900多年的歷史了,明初有火鍋也很正常。只是,在江浙一帶,俗稱暖鍋而已罷了。

熱乎乎地吃著驢肉,香草與張穎笑吟吟地為兩人添著酒,笑看林沐風與張風對酌。

這暖鍋倒也不錯,可就是炭火灼燒鍋底常年形成的銹垢,時不時會冒起屢屢青煙,即嗆鼻子,又熏眼睛,令人很不爽。

林沐風皺了皺眉,「阿風,這暖鍋不錯,可是煙熏火燎讓人很不舒服。」

「先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風嘻嘻一笑。

「……」林沐風沉吟著,眼前浮現起現代社會的火鍋,心道,這暖鍋倒是可以改良一下,設計一種瓷暖鍋出來。

想到這裡,林沐風呵呵笑著,「阿風,對於這暖鍋,我倒是有個想法。」

說著,林沐風墊起兩塊抹布,取下鐵暖鍋,又將那個瓷盆放在了炭火盆上。張風訝然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可以將暖鍋燒製成瓷質地來?」

頓了頓,張風哈哈一笑,「先生,這個我早就想到了。你等等——」

張風跑了出去,去廚房取了一個瓷質的暖鍋出來,「先生,你看,去年我就自己設計了這個瓷暖鍋,可惜啊,基本上跟鐵質的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煙熏火燎,還容易碰裂,不如鐵質的好使。」

林沐風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哂然道:「你這叫什麼設計,你這頂多叫個瓷盆罷了。」

旁邊的張穎默默聽著,思量著,突然眼前一亮,小聲道:「先生,你可是要將炭火盆置於暖鍋之中?將炭火密封起來?」

林沐風點了點頭。

張風撇了撇嘴,「姐,你們能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我都做過無數次試驗了,不信你們問問香草——我將炭火盆設計在暖鍋之中,在暖鍋底部開一個口子,可是,這樣一來,暖鍋中地炭火根本就不著,根本不行。」

林沐風微笑不語。

張穎想了想,遲疑道:「先生,阿風所言,似是有些道理。這炭火一旦密封其中,可還真是無法點著啊。」

林沐風緩緩站起身來,笑道:「阿風,不信咱們打個賭,我要是能讓暖鍋中的炭火點著,你該如何……」

張風聳了聳肩,「先生,我還真不信唻,別的我不敢說,這瓷暖鍋我可是前前後後搞了很多遍了,除非先生你會仙術,否則,這密封在暖鍋里的炭火不可能點著。」

香草瞪了張風一眼,嗔道:「少爺是何等之人,哪裡有少爺做不到的事情。」

張風哈哈一笑,「我知道先生很厲害,可先生畢竟不是神仙。」

林沐風呵呵笑了笑,「阿風,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人的智慧,有時候比神仙還厲害。總有一天,在天上騰雲駕霧的都是人而不是神仙。咫尺天涯,從京師到西域,頓飯的功夫即到……」

林沐風多少有些感慨,失神地望向了窗外。眼前又似乎浮現出,那現代化的都市,林立地高樓大廈,飛機大炮輪船潛艇航空母艦……他沒有說謊,人地智慧是無窮的,現代科技武裝下地人類,比古人眼裡的神仙可厲害多了。

可惜,這些,張風三人是不會懂的,也不可能相信。他們感覺,此時此刻的林沐風有些奇怪,神態和口氣都怪怪的。

林沐風收回心神,心裡暗嘆一聲。看來,自己還是難以徹底擺脫過去的影子啊。往事不可追,此情已待成追憶——自己的秘密,哪怕是至親至近的人,也不能跟自己一起分享啊。

「如果,如果柳若梅知道自己是一個穿越者,佔用了她丈夫的軀體,她會不會……」林沐風心裡突然浮現起一個瘋狂的念頭。

但這種瘋狂的念頭,也就是一閃而逝。他當前所能做的,是守護自己今生的幸福,至於前世,還是隨風而去吧。

「先生……」張穎瞥了一眼林沐風微微有些失神落寞的臉龐,心中不知怎麼地夾帶起柔柔的關切。

憑直覺,她感到,眼前這個才學橫溢極具傳奇色彩的男子身上似乎背負著一種莫名的沉重。突然,她有一種撲上前去撫慰他心地創傷的衝動。

她為自己這種瞬間迸發的衝動而羞不可抑,幽幽一嘆暗暗垂下頭去。

「先生,先生!你怎麼了這是?是阿風說錯話了嗎?」張風有些不安,林沐風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淡定自若,很少像現在這般失魂落魄的。

「哦。」林沐風定了定神,笑了笑,「我沒事,我正在想這個瓷暖鍋——來,我們繼續喝酒。」

……

吃喝完畢,林沐風就在張風家裡草草畫了一幅瓷暖鍋的「草圖」,然後仔細一點點講給張風聽。至於張風所擔心的「炭火不著」的問題,其實非常容易解決,將瓷暖鍋的「火膛」做成「肚子加脖子狀」,在瓷暖鍋上方開一個口就是了,一如現代社會那常見的火鍋。

空氣從暖鍋底部的開口連通頸部的「煙囪」,空氣形成對流,炭火燃燒就很正常了。這種簡單的常識,在現代社會連小學生都懂,但在這明初,如果沒有人「點撥」,就是聰穎如張穎也無法「開竅」。

張風目瞪口呆。

張穎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心裡恍然大悟,一脈清水一般的眼神中慢慢升騰起一絲絲崇拜和敬仰,幽幽道:「先生當真是奇人,如此可謂是化腐朽為神奇,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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